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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经验 (含16万营养液加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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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标准的流放地配置。

李治摇头:“不,不在苦水。大哥虽去黔州,但要去的是这里——大哥知道袁仙师是蜀地人吧。这是他年轻时候曾游历过的一处。袁仙师道他每见到一处山水灵秀,就忍不住观风水,选出与这方天地契合的灵眼处,顺手画下来,预备着老来选一处隐居。”

“据说这样的图,袁仙师有十来张。”

“父皇问袁仙师要了黔州最隐蔽的一处。这才是哥哥要去的地方。”

李治望着他:“这是父皇见我愿意陪哥哥来昭陵,才给了我这张图,嘱咐我多宽慰哥哥。”

他没说为什么父皇不肯亲口说,不过,李治想,大哥一定是明白的。

大约是到了这一步,若是一句说不对,倒是更伤对方的心意。

所以皇帝索性不说,要没有李治肯跟着来昭陵,估计李承乾只能到流放地,才发现自己到的不是苦水县。

但哪怕皇帝给了李治这张图,让他宽李承乾之心,也没有告诉他这处具体在哪里。

“大哥,这一处山谷与世难通,除了父皇派去的亲信和袁仙师,没有人知道具体的位置。”

连李治都不知道,李泰更不会知道。

李承乾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跟父皇分辩一句,他只想杀李泰,其实不想逼宫。那么在父皇心里,他应该是个想要发动谋反夺权的儿子。但就算这样,父皇也要保住他的性命,而且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吗?

李承乾还没有来得及辨清楚心底复杂的情绪,就见雉奴又开始了扒拉匣子,很快又抽出来一个。

里头也是画,但明显是新的画,画的是房舍去了屋顶的俯视图。笔触倒是很像雉奴自己的。

果然——

“我画了好多张房舍布置图,又特意拿去太史局,请姜太史丞替我一一看过,也都标注出来了——邻泉眼的屋子、靠近竹林的一面、对着山峰的屋舍,各处宜摆什么器物、忌讳摆什么都有讲究的。”

李承乾就见这些图纸上,确实有很多细细的朱砂色和蓝色分开标记的线条。

下面用蝇头小楷做了更细致的说明。

其实李承乾不太信风水摆设这些:他的东宫当时还是父皇请两位仙师布置的呢,但什么也抵不过他自己要造反。

他也无甚忌讳,毕竟他可是在东宫摆过灵牌、挖过衣冠冢的。

不过,现在想想曾经激烈狂乱,就是要激怒父皇的这些行为,李承乾忽然觉得有些遥远了。

李承乾低头继续听弟弟念叨:

“……尤其是那些西域的小玩意儿,我都请姜太史丞过去看了,没有妨碍。”

李治指着暂且堆在东边的一堆大小不一的匣子道:“宫里的东西都大同小异,我想哥哥也未必喜欢再见到那些,所以我把阿朝从西域给我带回来的玩器,都送给哥哥——阿朝,就是如今在鸿胪寺的崔朝,哥哥还记得吗?我前几年的伴读。”

李承乾点点头。

见他回应,李治显然更有劲头继续说下去:“不过西域各国跟咱们不一样,有的拜蛇,甚至还有的会拜一种像狼的独眼兽……我原怕这些东西有什么妨碍。但姜太史丞都看过了,说皆是玩器,哥哥只管按心意来摆,想放在哪儿都行。”

说完东边大小不一匣子的器物,李治又拧着身子去另一堆里拿了个盒子过来。

“这是种子。”

“我去了一趟司农寺,要了好多好多花草以及果树的种子,可惜嫩株不方便带。哥哥可以试着种一下,不知道能在长安生的茂盛的花草,在蜀地还能不能长出来。”

“种不出来也没关系,听袁仙师说,蜀地本多奇花异草,据说他还见过绿色的菊花。而且那一处又有极好的竹林……”

“说起竹林,我就想起新笋——马车上还有个大箱子太沉了没有搬下来,到时候直接让哥哥带走——里面是炊具,尤其是炒锅,给哥哥装了好几个。我还向李太史令问了好些道炒菜的食谱,里面就有一道炒鲜笋,哥哥,炒笋格外好吃,真的跟笋汤、炖笋的味道一点儿也不一样!鲜美的过了一夜还能记得!”

李承乾望着这一个个箱子,再转头看着依旧没交代完的弟弟。

“还有这几本书,哥哥一去就要看啊!这本薄的是我去问的袁仙师——他是蜀人,那边水土与长安不同,自然许多保养之道也不同。我请袁仙师捡着要紧的口述,我就写下来了。至于常用的药物,都在那只带了锁的箱子里。”

“剩下这几本,是孙神医赠与姜太史丞的几本道家养性吐息之方,也被我讨了来了。”

且说姜沃将医书送给孙思邈后,孙神医总觉得也想给她还些什么。

姜沃对于道家养性之道很感兴趣,孙思邈就将这部分的笔记都给了她。姜沃抄写了一遍,将原稿还给了孙思邈,只留下了孙思邈赠书时附带的名刺,作为又一名人真迹收藏了起来。

晋王说起太子的情形后,姜沃就把自己的手抄本送给了晋王。

想来太子比她更需要这些书。

李治就这样说了好久,等都交代完了,这才停下来,眼巴巴看着李承乾。

*

李承乾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想起了年少时的事儿。

那是雉奴五岁时候吧,父皇离开长安,巡幸歧州,命他这个太子监国。

送别父皇,他们兄弟才各自回去,他见雉奴小小的一个,被沉重的亲王服冠压得走不动路,索性就抱着他走。

李承乾从前是个力求凡事尽善尽美的性子,父皇让他监国,他就想什么都做的最好,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朝政上。

每日去给母后问好,待得时间都少了许多。

有一回雉奴忽然拉着他,非让他看自己的新书、新笔以及将作监新送来的九连环等玩器。

李承乾不明白这是做什么,只哄了幼弟两句就匆匆要走。

还是母后叫住他,笑道:“雉奴是想你陪他玩一会儿——这孩子就是这样,乖得怪腼腆的。想要你陪他玩,听说太子忙着就不敢直接要,所以把自己的好东西都捧出来,以为他喜欢,你也就喜欢,能留下陪他呢。”

一晃十多年了。

李承乾看着堆满了榻上的盒子。

还是想让他留下来吗?

哪怕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众人夸赞的太子,不是那个能一把抱起他,免他沉重劳累的兄长了。

李承乾原以为自己的心,就像那最后一把扔在火盆里的纸钱,早都烧成了灰,什么结局都无所谓,只要快快结束这一切的煎熬。

可是,原来心灰,也会有温度,会有那种温热感,久违地从心口漫上来。

见李承乾只是一味沉默,李治声音很低,但很坚定道:“哥哥,我会回去争储君位——若是天意不佑,最后还是四哥做了太子,那没办法,你我的性命将来都悬于他手,任由人处置罢了。可若是我做了太子,哥哥,你相信我,以后日子都会好的。”

哪怕我做了太子,也不会因我是幼弟,你是嫡长而忌讳,不会在父皇走后就伤害你。

哥哥,你要放心。

要……好好活着。

他不用说完,但李承乾都明白。

李承乾带着无尽感慨:雉奴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小时候只敢眼巴巴望着他,不敢出言挽留他的弟弟了。他已经能够将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诉之于口,并为之压上一切去争取。

或许自己被困在了足疾的病痛中,被困在了那之后许多扭曲的日子里。

但雉奴是好好长大了的。

他已经能够自己撑起沉重的服冠,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最高的去处。

李治说了太多话,以至于有些渴。

在他去伸手拿杯盏之前,只见兄长已经先一步拿了起来,递了过来。

李治接过杯子,却没顾上喝水,只是看着兄长——

只见兄长伸出手去拿了一个匣子过来,看了看表面的文笺打开来:“高昌葡萄种?”

李承乾看着李治摇了摇头:“雉奴,葡萄的话,一般得种苗才行。若只是种子,还要先花一年养出苗来,从种子到一葡萄架,可能要好多年。”

李承乾把一粒种子托在手里,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蜀地能不能种出高昌国的葡萄。”

“那就……埋下种子试一下吧。”

“雉奴可能要等很多年才能吃上葡萄了。”

李治的眼睛,随着兄长的话,越来越亮,最后用力点头:“好,我等很多很多年后,去吃兄长种的葡萄。”

李承乾把这粒种子单独放在了荷包里。

李治眼中的亮光,也是他心灰中那一点点火光。

毕竟,是有人真心期盼着他活下来的啊。

*

两人一起离开的太极宫,最后却只有李治一个人回到了宫里。

离开了昭陵后,李承乾没有再回长安,直接往流放之地去了。他已是庶人,一旦与李治分开,就要换上一辆朴素无纹的马车,与他身上的衣裳一般,已是青衫素服。

李承乾倒是很自然的上了这辆寻常的马车,觉得比原先坐金雕玉砌的太子马车,更安心些。

目送哥哥的马车远去,李治才上车入长安:值得安慰的是,哥哥身边跟着的人虽少,但各个都是父皇亲自挑选的心腹,精明强干以一当十。

入宫后,李治直接去立政殿见父皇。

皇帝也在等他,想从幼子口中,得知承乾这一路的一切,那孩子还好吗?他与母亲说了什么?朕作为父亲虽然保住了他的命,但作为皇帝实在保不住一个造反皇子的王爵,他作为庶民会恨吗?

李治见到坐在窗旁榻上的等候他的父皇,忍不住快步走过去,投身入怀,跪伏在父皇膝上。

“父皇,大哥去蜀地了。”

皇帝沉默而用力地揽住幼子。

李治压住泪意,将一路上大哥的行止告诉父皇。尤其是最后,在停放着母后棺椁的凝英殿,大哥说的关于父皇的话。

大哥对父皇其实是那样的崇敬。

哪怕经过父子间冷淡的这些年,也未曾稍改。

李治将脸埋在龙袍里,金线绣纹硬挺,看着格外精美,但摩擦在肌肤上,则很是生硬。在这种轻微的刺痛中,李治却带着萌发出的欢喜道:“父皇,大哥说,会试着种一种葡萄,还说可能要很多年才种出来!”

他原以为听了这句话,父皇会与他一样立时欢喜起来。

然而等了片刻,竟然就只是沉默。

李治忍不住想要抬起头来,去看看父皇脸上的表情。

谁知他刚想抬头,脖颈却被父皇按住,竟然不许他抬头。李治还未及茫然,便觉得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领口里。

这是?

李治只愣了片刻,就忽然反应了过来——

父皇哭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父皇落泪,往往说起过世的忠臣良将,父皇总是会眼圈红红很动容。还有就是祖父的冥寿、忌辰,那父皇作为孝子,必须要认真哭一哭的,那是皇帝‘以孝治天下’的象征。

但这次与以往都不一样。

这是父皇不愿被他看见的眼泪。

无声而滚烫。

李治就不再抬头了,他只是依旧伏在父皇膝上,静静地陪着父皇,落完这一场不能为人见到的眼泪。

*

经过这几日的外出以及去立政殿的回话,黄昏时分,李治回到自己宫里的时候,已是身心俱疲,半个字也不想再与人说了。

好在乳母卢夫人一向仔细,早就给他备好了热炭斗熨软过的家常衣裳,给他备了各色细粥小菜。

李治忍着头疼,准备随便吃一些,就赶紧去睡。

里头小山正在伺候他浣手的时候,就听外头卢夫人为难的声音响起:“王妃,王爷有些累了,王妃不如明早……”声音若隐若现,压得低低的,显然是怕吵到里头。

然后王氏底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夫人这是什么话,王爷是我的夫君,我是晋王妃。王爷远行归来,难道我不该陪伴在侧?”

卢夫人一脸为难,又憋得想吐血:王妃我是为你考虑好不好,王爷看着性子柔和,但其实心内有一杆秤,此时他心情又不好,你非要过去,说错了话岂不是伤夫妻情分?

然而卢夫人的为难,被王氏理解成了别的意思,她忽然警惕了起来:“夫人拦我做什么?难不成那萧氏里头?夫人别忘了,我才是晋王妃。”王氏很不满的是,她才嫁与晋王,皇帝就又送了一个姓萧的妾室过来,还封了良娣。

卢夫人被这句话堵死,让开了门口:我不管了,你作去吧。

她这一让开,门口守着的鱼和只得进来报信,小心翼翼道:“王妃求见……”

李治:脑壳疼。

他与王氏成婚时间虽很短,但李治早把王氏脾性摸得很清楚了——若论起什么孝道管家女红来,王氏倒是标准世家贵女的水平,但这是个糊涂人,在看人神色猜人心思上,基本不通,不,是完全不通。

比如此时,王氏进门,见李治身边空无一人,并没有什么良娣萧氏,就高兴起来,拿出晋王宫中女主人的气势,昂首阔步走到李治跟前:“王爷总算回来了,我在家中只是提心吊胆。”又连声追问,李治这一路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李治觉得脑子更疼了,只好敷衍了两句。

旁边小山,门边站着的鱼和,都很想说:王妃您能让王爷先吃口饭吗……

王氏犹在说:“唉,王爷这回出门吓死我了。从前王爷与汉王李元昌来往过,这次又跟废太子同行一趟,圣人不会怀疑王爷与那些要命事儿有关吧。”

李治:……汉王是他七叔好不好,是正儿八经的宗亲。宗室里谁跟他没有来往。自己因住在父皇身边,一贯是这些叔叔们拉拢的对象,哪个叔叔逢年过节不得给他专门送一份厚礼。

李元昌也不例外,父皇怎么会不知道,以此为难他。

李治真的累了,他开口下了逐客令:“我今日太累了,王妃先回去吧,明日我再去看你。”

王氏先是有点不满,接着又想到:嗯,也行,王爷今晚累了要独宿,又答应了明儿来看我,那也就是说回宫两日也不去见那个萧氏!

于是她又带了三分喜色起身告退了。

王氏在想什么,以李治的眼力,基本一望便知,因而更加无语。等王氏走了,面对满桌子的粥菜,李治也没了胃口,最终只喝了一杯蜜水,就重新要水沐浴,之后沉沉把自己摔在床榻上。

这一夜睡的就很不好,次日精神也怏怏,偏巧出门就遇上了李泰。

*

也不能说巧,李泰显然是来‘守株待雉’的。

李治没精神,蔫哒哒叫了一声:“四哥。”

“雉奴,你这样没精神,像什么样子?唉,做哥哥的,可得好好教你了。”

且说昨夜王氏那些话,让李治觉得王氏脑回路奇怪的很。但很快李治就发现了,王氏是有知音的,那就是他四哥李泰!

只听李泰皮笑肉不笑跟他说:“雉奴啊,你原来就跟李元昌关系挺近的吧,如今他可是被赐了毒酒死了。”

“唉,做了皇帝的弟弟又怎么样呢?在皇室做皇子,做皇弟,做宗亲,就要老实本分啊!”

李治脸色煞白,轻轻道:“四哥说的我知道了,我会老实本分的。”

他立马老实本分的被吓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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