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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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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辞走进赛车场洗手间时脸孔苍白。

冷汗沿脊骨滑坠,淌湿了腰窝,凉溻溻的布料黏着尾椎。

片刻前,那具有高度攻击性的场景激发了他的病理反应。

——*你妈……

——小B崽子……

连粗粝的音色都像极了。

北方的晚春,龙头里喷出的水仍凉得透骨。

叶辞却不嫌冷,掬起水反复冲脸,直到面部皮肤变得麻木刺痒,洇出春桃般的艳粉,他才强迫自己停下来。

“呕——”冲完脸,叶辞又拄着陶瓷洗手盆边沿干呕了几声。

晚上没吃东西,他呕不出什么,但莫名轻松多了。他漱了漱口,抹去唇边水珠,抬眼瞄向洗手台后的镜子。

洗手间里没别人,镜中,叶辞身后的几个厕格静悄悄地敞着。

叶辞静了一瞬,忽然重复起十分钟前的台词。

“那三千……”

“当、当医药费。”

“那三千当,医、医药费……”

磕磕巴巴的。

楚文林嫌他丢人现眼,送他去口吃矫正中心待过一个月,可超过三个字的话他仍说不连贯,或许是因为他的语言障碍源于更深层的问题,而那些课程触及不到问题的核心。好在他早已习惯这个自小落下的毛病,为不惹人讥笑,他平时说话极力简短,像天生冷峻寡言。

方才险些在那个混混面前丢人,幸好他在关键时刻硬憋住一口气,遮掩过去了。

才七个字。

连七个字都说不利索。

不大甘心地,叶辞又试着重复了几次,结果越焦躁便磕绊得越厉害,唯一的收获是脸蛋憋得透红透红,眼尾也泛起潮意。

这时洗手间外传来脚步声。

叶辞微一抿唇,扣上兜帽,不吭声了。

来者是个高大的Alpha赛车手,进门时无意朝叶辞瞟了一眼,认出他是方才揍人那小子。

叶辞片刻前憋得眼尾湿红的脸无缝切换成一扇小棺材板,眸光淡漠地斜掠去。

赛车手收回视线,不打算惹麻烦。

出了赛车场,叶辞立在路边发了会儿怔。

按惯例,他自我调整,把软弱的情绪清理干净,随即揣着刚赚来的钱去市场买了些日用消耗品和水果,赶往叶红君所在的疗养院。

初春天黑得早,才五点钟,院内路灯已渐次燃亮,半边天仍是紫红的,满湖霞光托着灯影,天鹅优雅地在水面游弋,风景怡人。

叶红君的高级病房在三楼。

叶辞进门时她正昏睡着,肌肤冷白得病态,像光洁的骨骸。缠绵不愈的重疾磋磨着她,连骨头都磨薄、磨细了似的,一张脸盘窄小得可怜,深深陷入软枕。

楚文林高薪聘请的护工伺候得尽心尽力,纵使是不能自理的状态,叶红君仍旧洁净得体,病号服散发出柑橘香,一条羸弱小臂自病号服阔大袖口探出,上面的针孔密密麻麻。

叶辞用指腹在叶红君小臂上抚了抚,鼻梁骨涩得发疼。

她正在打一种进口针剂,一针两万多,虽难治愈,却能延续生命。

然而,尽心尽责的护工、疗养

院、续命针剂……

全是钱。

叶辞有个帐本,楚文林为叶红君治病花的每一笔钱他都端端正正记在上面,打算以后慢慢还。

数字浮升速度之快使叶辞渐渐从惶恐到木然。

若楚文林良心尚存,他本该无条件给予叶红君母子援助。

他辜负过他们。

楚文林是叶辞的生父,楚家三房长子。

年轻浪荡时,他因一时情热,赌咒发誓要与小门小户出身的叶红君共度一生,甚至不惜教唆叶红君放弃学业随他私奔。直到叶红君冒天下之大不韪未婚先育,婴儿的啼哭声与贫穷的重压才渐渐碾碎了楚文林的幻觉。

联姻、门当户对、家产……他像是初识这些词汇,悔不当初。他是锦衣玉食的阔少,受不得苦,他毅然回祖宅磕头领罚,央母亲遮掩丑闻,并在一年后听从家族安排与名门贵女联姻。

叶红君哭过、闹过、哀求过,咬牙放下矜持抱着襁褓中的叶辞撒泼打滚过,终究无力挽回。

未婚先育的Omega就是苦难的代名词,她在贫民窟拉扯叶辞长大,天性使然,受过再多伤也不肯长记性,始终残存着少女式的天真烂漫。她换过几任男友,有Alpha有Beta,都不长久,分开时都撕扯得难看。

叶辞幼年时试图从那些形形色|色的脸孔中寻觅父亲的影子,却找不到,他姓氏随了母亲,这方面也并无线索。

长大后,对父亲的念想也就淡了。

转折发生在几个月前。

一直死死攥着楚家大权不肯放手的楚老爷子暴病入院,人是救回来了,但楚家的几房子孙接收到这个危险的信号,家产争夺战登时进入白热化。

楚文林才干平庸,为人自私重利,八岁的幼子楚睿亦顽劣愚笨,加上楚文林的母亲,也就是楚老爷子的三太太年轻时只是一名舞女,不仅出身低微,婚后更有偷情传闻流出,因此三房这一支素来不得楚老爷子喜爱,在遗产争夺战中处于绝对的下风。

楚文林不甘心只捡些兄弟姐妹们牙缝里漏下的垃圾,狗急跳墙之时想起流落在外生死不明的长子,觉得那孩子或有价值可供榨取,这才调查了这对母子的下落,头一回找上门来。

“妈妈……我,我今天跑,跑比赛。”叶辞搜刮出一条好消息,结结巴巴地讲给叶红君,“赚了不,不少钱,够……给你治病。”

在妈妈面前,叶辞完全卸下了伪装。

他变得乖顺,眉眼弧度柔和,瞳色清浅,一副惹人撩|拨搓|揉的模样。

与叶红君根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而,在贫民窟,羊羔般软绵绵的母子俩唯有被人敲骨吸髓的下场,叶红君柔弱,他就得刚强。

再软,也得装得戾气横生,耸起一身虚无缥缈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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