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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铁蹄翻南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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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也就罢了,曲长负的最后一句话,确实打动了车敕儿。

按照通常的道理来说,一个地方要对别国进行侵略占领,不光是要将那一片地盘抢夺在手,更重要的是收归民心。

民心教化,应当用文化和生活习俗来渗透,可是西羌文字简陋,民族历史也短,人口更是不多,根本就不具有反过来同化中原文化的能力。

因此无论怎样努力,百姓们依旧不能从心底将车敕儿看成是此地的真正管理者,这让车敕儿十分头疼。

经过曲长负这么一提,他突然觉得,信仰教化也是一个好主意。

如果让百姓们对自己日日参拜,久而久之,他们总会记住,这座城池的统治者已经换成了西羌人。

车敕儿想到这一点,十分兴奋,重重拍了曲长负的肩膀一下,说道:“不错不错,你小子这话说的,可是十分有道理了!”

曲长负被他拍的踉跄了一下,又招来车敕儿一阵大笑:“你们中原的男人,怎么个个都娘们唧唧的!”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曲长负不气不恼,反倒微笑着坦然承认:“自幼享受惯了安逸,便很难经得起风雨。真是让大人见笑了啊。”

笑吧,反正也笑不了几天了。

*

其实曲长负并没有骗人,就算是在郢国,也确实会有一些好大喜功的官员,兴建庙宇,令百姓供奉自己的雕塑画像。

但那雕塑顶多就是泥胚的外面涂上一层金粉,却没有这样奢侈的。

纯金打造的雕塑,如果公然摆在外面,怕是不到一天就会被人哄抢一空。

因此如果车敕儿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就会寻找放置雕像的合适位置,那么,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这城中的奉日台。

奉日台位于城西,平地而起四丈余高,很难攀爬,十人以下根本就不可能运送重物。

摆在上面的雕像只能由百姓们远远瞻仰,却无法偷走,是最安全和理想的地方。

而濮凤城是郢国佛教的中心地,寺庙众多,奉日台上所摆,原本是一座弥勒佛,车敕儿要换成自己的雕像,就得把佛像挪走。

——曲长负算的就是这一点。

他每天买卖绸缎,一本正经和城中的铺子谈着生意,看上去甚为悠闲,竟然把商人当的有滋有味。

过了几日,听说车敕儿果然照自己说的做了,引起了不少百姓们的不满,纷纷埋怨西羌蛮子不敬佛祖,必遭报应。

但这些怨言,他们也只是私下里说说而已。

西羌人的统治并没有对城中百姓的生活秩序做出太大改变,因此谁也不愿出头进行激烈地反抗。

金像摆到奉日台上的当晚,曲长负就叫来了小伍和小端,说道:“你们两个想办法避开守卫,到奉日台上去,把车敕儿那雕像给我砸了。”

小端:“……”

小伍“啊”了一声,忍不住道:“少爷,那个特别贵!”

谁收了曲长负的好处可以说是倒霉到家,因为喜悦过后,总有更大的晦气事等着。

曲长负道:“砸完了之后,你可以从上面抠下来一些金块宝石,如果能带的走,就全是你的。”

小伍:“……是,谢少爷赏。”

曲长负又摸出一副画像:“砸完之后,记得把这画像挂上,前面点上两炷香。记住了,一定要挂的端正,恭敬,让人一看,就觉得是真心信奉佛祖的人所为。”

小端接过画像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所画的,竟是被运走的那尊弥勒佛。

他明白过来:“少爷是想挑起佛教与西羌贼人之间的矛盾?”

曲长负道:“信仰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佛家讲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总不能国难当前却缩在一边独善其身罢。”

他露出一个十分漂亮,却莫名令人背后发凉的笑容:“这里好几个有名的大寺当中,武僧都不在少数,只是太没有血性了。对于他们的战斗力,我很期待。”

将雕像摆在奉日台上之后,车敕儿还没来得及做一做被百姓们虔诚瞻仰的美梦,第二日一早便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怒的消息。

——那座价值不菲的雕像被人给毁了。

车敕儿亲自去了奉日台,只见满地狼藉,甚至连雕像脸上的鼻子和黑曜石做的眼珠都被人给抠走了,简直惨不忍睹。

反倒是原本的供台上,一副弥勒佛的画像静静挂在那里,前面还供着香火。

负责看守奉日台的守卫生怕受到责罚,连忙引着车敕儿将怒火转移到别处:“大人,这次来的贼人当真是恶毒狡猾,竟然把雕像砸成了这副模样!他们一定是不满您将佛像移走,这才前来报复的!”

车敕儿一脚把他踹翻到地:“还不是你们这帮废物看管不利!”

他怒气冲冲地说道:“查,给我把这城中信佛的、会武的,全都一一列出名单,询问他们昨晚在什么地方!本官非得活剐了此人不可!”

他说着,看了一眼凄惨倒在地上,断胳膊断腿的“自己”,简直觉得晦气极了,又心疼这份昂贵的礼物,气的浑身发抖,一眼都不愿意多看,拂袖而去。

可惜对方做事十分干净,这一次的调查没有让他们找到破坏者,官差们只能抓了一堆看上去有些嫌疑的人来交差。

这样一来,反倒让车敕儿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这座城中信奉佛祖的人未免太多了。

怪不得百姓们到现在对待西羌人的态度也没有恭敬畏惧之心,这帮刁民今日能够为了他挪开佛像就砸毁他的雕像,那么明日,是不是就可以在某个佛家之人号召之下揭竿而起?

没有任何一种信仰,可以凌驾在统治者的权威之上!

再加上几名收了曲长负钱的下属在旁边鼓动,车敕儿决定采取强硬手段。

他吩咐,抓来的那些嫌犯当中,普通人可以出钱来赎,光头和尚全部杀掉。

这样一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西羌人本来就是外来的入侵者,已经足够令人厌恶和排斥,因为之前没有大肆屠城,所以不满虽多,但激起的反弹不大,双方还可以说相安无事。

如今

车敕儿要杀僧人立威,却不知道,这些和尚基本都是有正式的僧藉和门派的,平日不问世事,但不能主动惹他们。

斩首示威的当天,便来了一帮拿着棍子的光头,劫了法场。

曲长负那天也去看了热闹,见到现场乱做一团,百姓们纷纷奔逃,他便远远站在一棵树下面瞧着。

“真有意思。”曲长负说。

小端也很惊讶:“没想到这些和尚们的真功夫竟然如此厉害,那套棍法应该是正宗的少林棍罢?若是西羌人攻城的时候,他们集结起来反抗,怕是对方没有这么轻易就能拿下濮凤城。”

曲长负道:“对啊,所以我才说,有意思。很多人喜欢在危机到来的时候袖手旁观,直到鞭子抽到了自己身上才意识到应该反抗,白白挨了疼不说,还要再多花费百倍、千倍的力气,这就是所谓的目光短浅。”

曲长负冲小伍吩咐:“你抽空出城去,联系咱们在外面留下的人,告诉他们,全都剃了光头,烫上香疤,从明天起,每天在城外叫嚣骚扰,什么难听骂什么,最好就是骂车敕儿。”

小伍:“……好。”

虽然不应该萌生这种心情,他还是觉得车敕儿有点可怜。

如此接连数日,僧人反抗叱骂,车敕儿便愈发暴怒,派军队剿杀。

但这些人武艺高强,又没有固定的据点,却很难被他抓住,一来一去,城中百姓怨声载道,乱局已生。

曲长负原本的计划是,城中的浑水已经搅和的差不多了,而就在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凭借着手中的金银以及自己的口才,获得了车敕儿极大的好感。

下一步便是想办法跟外围的宋家军联络,让他们与自己里应外合,前来攻城。

结果还没等他动手,这一日曲长负刚刚准备歇下,就有名西羌的官差急匆匆地闯进了他暂居的客栈房间当中。

“乐先生,请您起来一趟,速速随我去见大人!”

那名官差大声说:“有人前来攻城,大人让你同他一起到城墙上一观究竟!”

虽然面前这个姓乐的商人是个郢国人,看起来还是个病歪歪没甚用处的小白脸,但自从他来到这城中,不光进献了大量珠宝,还给大伙讲了不少关于郢国的风土人情,甚至地形兵法。

见曲长负很得车敕儿的信任,官差们也不敢怠慢。

这个消息让曲长负也有些意外,此时尚且未到宋家军那边动手的时机,又有谁会前来?

他匆匆披衣起身,来到城墙上冲着车敕儿行了礼,向下看去。

只见夜色阑珊中,一支队伍迅猛而来,马蹄声、铁甲声、大风吹旗声已越来越近,转眼间即将到达城门之下。

千万铠甲和兵器的光芒如同烈焰,烧灼着众人的目光,为首将领一身银白色的盔甲,面容凛带肃杀之气,正挽弓仰头看来。

曲长负手扶城墙,向下看去,难得露出了错愕之色。

身前狼烟火光冲天而起,将城上城下之人的眉目映的分明。

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靖千江,简直令整个世界都虚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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