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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不解(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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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出来。

他唯一哭那次,就是在守着宿枝的那次。

只有在宿枝身边,他才会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速度会快一些,所以即便今日去了琼海,他也没找出他想要的答案。

他留在琼海住了一日。

就睡在了珠藤的尸骨上,蜷缩着身体,像是小时候那样。

睡着之后他梦到了宿枝,对方正背对着他跪在山洞中,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去碰对方的肩膀,结果就在他触碰到宿枝的那刻,宿枝的身影像是气泡一样,瞬间消失了。

然后他再也睡不着了。

离开琼海回到宁水,怎么看宁水都不对劲,便一边骂自己没出息,一边悄悄地回到了远山,靠在树枝上睡了一夜,之后一直躲在暗处盯着宿枝。

他看着宿枝消沉了一段时间,又在阿鱼和青藤的逗弄下,笑了。

宿枝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宿枝,他正常的笑着闹着,好像很开心一样。

而业怀看到这里,心中忽然起了一种十分憎恨的情绪。这种感觉特别强烈,很快将他淹没了。

他开始恨上了宿枝。他为了宿枝每日都觉得不舒服,好似没有宿枝心里就会缺了一角,可宿枝不是,他把自己的心搅乱之后,竟然还能像以前那样活着。

而这就像……他宿枝即便没有业怀,也不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即便业怀离开了他,他宿枝也可以活得很开心。

在那一瞬间,业怀突然意识到他什么都不是。

面对如今的局面苦恼的只有自己。

太难看了!

心里存了这个念想,他甩动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远山,之后就像是在置气一样,再也没有去过远山一次,并且恨上了宿枝。

之后外面发生了什么就与他没关系了。

他在离开远山之后脾气变得更坏了。

期间他也曾试着去找客休,可客休见他对他出手,就聪明的知道他如奎一般,开始偏向宿枝,因此藏了起来,没有被他找到。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外面风向变了。

随着小皇帝陈已安登基,这几年外面发生了不少的乱事。

但这些事都传不进去宁水,谁也不敢来宁水招惹业怀。

他就守着他的净土,直到一日又梦到了薄辉。

薄辉似乎拿他这个孙子很没办法,每次入梦之后都会对着他叹息不止。

似乎是知道自己上次的话起了反效果,薄辉这次见到他没有与他多说其他,只说:“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业怀躺在那片熟悉的花海里,并不应声。

薄辉就说:“外面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我族中可能有人投靠了饲梦,我看不真切,只觉得要坏事了。”

业怀根本就不愿意照他说的做。业怀会与宿枝闹僵,其中也有他的话的影响,这也是他一开始出现并未与业怀直接提起这事的缘由。

他也知道业怀的性子,说这话时心里并没抱太大的希望。

业怀果真没有回答。

又是一声叹息,薄辉扭过头,与他看向同一片花海,说:“托梦只能托给与自己缘分重的人,而且不是每次都能入梦。你有没有数过,你能梦到我的次数有多少,我们见一面很容易吗?难道你就不觉得现在会听你说心里话的只有我吗?”

业怀听烦了,就把宽袖一甩,直接盖在脸上。

薄辉垂着眼,倒也不恼:“你这般对我,是不是记恨佘欢在潜海受的委屈?是不是觉得佘欢受到了潜海的羞辱?而且没有邺鱼,珠藤后来也不会死,所以你把潜海、把我当作你的死敌,即便听了佘欢的话不与我作对,也总想逆着我的话来?对吗?”

那被衣袖盖住的眼睛在这一刻睁开了。

薄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继续说:“早些年我四处征战,后方的事情很少能顾及到,让她受了苦,这事是我没有办好。而那逆子嫉恨珠藤娶了佘欢,在大战中与珠藤同归于尽,害得珠藤和佘欢都走了,你是不是很恨?”

恨?

业怀咬了咬牙,被布料掩盖的下颚线勾出凌厉的线条。

“不恨的!你们总说这些有的没的,根本就不知道我没有情根!你让我拿什么怨,拿什么恨?”他把他心里藏着的不满在这一刻全都倒给了薄辉,大声质问薄辉,“你倒是告诉我,告诉我怎么去怨?你以为我想不怨吗?谁给我能够不怨的东西了?!谁让我选择了?我如今有什么?”

其实他一直没有告诉过薄辉他的情根的事,可薄辉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只心平气和地反问他:“你若不恨,为何一直看我不顺眼?你若真的没有情,只有愤恨,为何要在佘欢要你接下宁水水君之后,乖乖的来了宁水?你若有你说的这么薄凉,为何珠藤死了多年,你却不许任何人踏入琼海?”

他语重心长地说:“业怀,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真的没有一点情根,你本身会是无爱无欲,无恨无泪,不会知道怨恨,不会知道嫉恨,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真正的无心人不是你这样的,你只是比起旁人感受的慢了些,或者说,有人拦着你,不让你往深了感应。”

“你这是什么意思?”业怀愣了一下。

薄辉则以深不可测的做派,问他:“业怀,你知道情根是什么吗?”

他这个问题还真把业怀问住了。

业怀第一次有了想要跟他对话的心思,只是这时身后一阵紫烟吹来,把薄辉的影子挡住了。

紧接着业怀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打开的窗外是黑夜,可黑夜之中却有一个影子,只是他没有注意到。

那个人影悄悄地来到这里,又轻车熟路的选了一条他发现不了的道路,悄悄地离开了。

次日一早,坐在白色纱幔后的业怀高抬起头,想了半日,终于披上了一件外衣离开了宁水。

他想要弄懂薄辉的意思。

那最好的做法就是去见见他现在最恨的人。

而这是他从远山回来之后,第一次离开宁水。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样了,宿枝又怎么样了。

他出了宁水并未去远山,而是注意到了妖魔都在往一个地方赶去。

他心里觉得奇怪,便临时起意,改了路悄悄跟了上去,这才知道氾河的天下已经乱了。

而远山就像是封了山一样,并没有出面制止这乱世。

自新帝陈已安登基以来,越河尊就不许任何人外出了。

不知是不是受了白牛死的影响,越河尊这两年性情变得有些古怪,弟子们见他状态不好,也不敢刺激到他,就顺着他的意思来。

所以自业怀离开远山之后,远山就一直是封山中。阿鱼等人也有些不安,只是想到外面还有昌留坐镇,就没有违逆越河尊。

而青藤见他不安,就说,若是有什么事想来昌留早就找上门来了,不至于像是如今这般安静。

阿鱼觉得有些道理,就点了点头,放下了心里的担忧,继续守着远山。

此刻他们并不知道,昌留的鲛人已经被聂泷杀了。陈已安受到了聂泷的控制,成了祸乱天下的暴君,只要是不顺着他的心意,哪怕是他的族亲,他都会动手杀死。外界因为忍受不了氾河暴/政,各地都已经顺应了聂泷的布置,反了镇压饲梦的氾河。

渐渐地,外面也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氾河有魔心,说氾河才是统领妖族的君主,说薄辉之所以让氾河当人皇,就是拿人皇的位置稳住氾河,说陈已安之所以杀了这么多人,都是因为他要拿这些人喂养妖族。

此言一出,百姓激愤的情绪瞬间升到了顶点。氾河与百姓也成了死敌。唯一不被怒骂牵连的,只有那常年做着善事的宿枝……

更有甚者想要去找宿枝,求宿枝出面除了暴君陈已安。

可这时的宿枝被越河尊管着,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远山信任昌留,昌留信任聂泷,成了一个完美的死局。

而托着控制了陈已安的福,聂泷近年来频繁往返上京昌留,已经与饲梦接触了许多次。

又是一日,宿枝如往常一般去给白牛上香,再来到埋着白牛的山林时,意外发现山中的树精顽劣,根须种在了白牛的坟上,八成是想借着白牛尸骨上的灵气修行,便觉得有几分无语,伸手拔了一下。

可这一拔才知道根须埋得很深,又十分凑巧地缠住了白牛的另一个断角。

像是这种刚刚修炼的小精怪灵识不多,感受不到此地危险,它不该来。也初开神志迟钝,这才不怕经常来这里的几人,还敢缠着白牛的尸骨。

当宿枝拉着根须出土带出了一只黑牛角之后,宿枝真的生气了。他有意毁了这棵树,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件事。

——牛角怎么黑了?

他拿起了这只牛角。

白牛是圣兽,远山之中也流传着一种说法,白牛转乌是天下大乱的征兆,是祸世已出的意思。

然而没等他举起牛角细细端详,那牛角忽地带着他往外冲去,有意冲向杀孽最重的地方。

这时的宿枝还不知道,越河尊早前之所以收白牛为徒,就是因为白牛属于至纯至善的圣兽,外界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白牛能感受得到,身体也会不自觉地向灾难源头跑去。

只是他留的这手没能用得上。

白牛没能活到今日,早早就死了。

而黑土埋骨,遮挡死者眼眸,让白骨在地下什么也感受不到。直到被宿枝拽出来,骨中残留的本能力量苏醒,这才拖着宿枝跑了出去。

宿枝不明原因,直接被白牛角拖出了远山。而在飞出远山的那一刻,牛角来到灵气稀薄的外界,脱离了灵气浓重的远山,直接少了支撑自己的力量,瞬间化成了粉末。

被它拖出来的宿枝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仿佛被摔傻了一般,宿枝愣愣地看着牛角消失的方向,只能抓住一捧细腻的黑土。

手中握着这捧黑土,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尸横遍野的惨相。如同被人打了一拳一般,他傻眼了。

先是看了看远山附近的尸体,又看了看身后的远山。再想回到远山向师门通报这件事的时候,他发现他进不去了。

远山的入口好像顶着什么力量,这股力量抗拒山外人闯入山中。

在这一刻宿枝忽然懂了,为何外界这般凄惨,却没有人找到远山求救……因为他们根本敲不响远山的门。

而能在远山眼皮子底下对远山动手的人几乎不存在。所以能在这里布置格挡的人,只有可能是他那在白牛死后,变得古怪起来的师父……

他心下一沉,既然暂时进不去远山,就向山下跑去,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知道这都是氾河做下的恶之后,他的大脑空白了很久。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违逆了越河尊的话,在入了远山之后,第一次跑回了上京。

回到上京的那日无风无雨,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理智回笼的时候,他手里正拿着一把长剑,如同当年离开这里时那般,再次杀了回来。

而这次,他想杀的是陈已安。只是陈已安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心思单纯的好表弟了。

亦或者应该说,自从陈已安作恶起,他就开始防着宿枝,像是早就料到了宿枝会来杀他一般。

当宿枝踏入皇宫的那一刻,作为现在的皇帝,陈已安催动了皇城上方的金龙门。

瞬时间狂风骤起,龙鸣如雷,头顶看似是金子做成的龙在那一刻活了起来,大张着嘴巴朝着宿枝咬了过去。宿枝一手挡住,一手抵住逐渐变形的剑身,还未稳住身形,又听云层上方出现响动,没过多久,天雷落下,直接将宿枝震开。

情势危险。在宿枝还未站稳的时候,金龙一脚踩在了宿枝身上,将他身上的骨头踩断了不少,又叼着他去了陈已安的宫殿。

他的肩膀被金龙咬穿,滴滴答答的顺着手臂往下流着血。

而被聂泷控制的陈已安就坐在大殿中央,坐在那皇位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宿枝。

“你想对氾河做什么?你想对朕做什么?”

他冷冷地嘲讽宿枝。

“你又能做到什么?”

“朕以往认为你很聪明,没想到你竟这般愚蠢,你若杀了朕,动了氾河的根基,饲梦若是出来了,你觉得到时是死在朕手里的人多,还是死在饲梦手里的人多?”

“而朕能活多久,饲梦又能活多久,你这点账都算不明白吗?”

“还有,我氾河为了压制饲梦,哪个活得长?如今放肆一些怎么了?世人本就欠我们的,也该受着。皇位也好,朕如今的杀孽也好,要的都不亏心,而你,心思蠢笨,算不明白这笔账,自以为是的总想阻止什么,却忘了去问,谁又需要你来阻止了?”

他说:“宿枝,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越河尊看你像是看罪人一样?为何你去了远山,就像是进了大狱一样,根本就不被允许外出?”

一直沉默不语的宿枝在这时长睫轻颤,苍白消瘦的脸被凌乱的黑发拥着,竟然显得有几分茫然无助。

陈已安则在这时发出了刺耳的怪笑:“看来你懂啊,明白越河尊如此待你,说明你身上有问题。而越河尊和九枝是一派的人,你猜,他突然出现收你为徒,明明喊着让你学成护着氾河的话,却不教你本事,只把你困在身边,到底是要用你,还是怕你?那你为何不想想,一个让越河尊如此忌惮的你,配不配活下去,又应不应该活下去?

宿枝,朕退一万步来讲,这世上谁都有资格阻止朕,唯独你宿枝没有。还有,你宿枝能够肯定吗,肯定越河尊怕的,不是你杀了朕之后出现的乱事?你能够肯定,你杀了朕之后,这世道会不会更坏吗?还是说你想当这个千古罪人,坑害百姓?”

“现在上京这边闹出来的动静这么大,你觉得越河尊为何不管,为何远山不开门?你觉得越河尊到底是在防着朕,还是在防着你?你怎不想想,越河尊此举是不是在说,放出你的危害比朕造下的杀孽还坏?”

他字字诛心,高声吹吸着宿枝心底最后的傲气。

他朗声道:“所以,你宿枝有什么颜面来阻止我?”

“你简直是可笑又可悲。”

话音落下,金龙朝着宿枝张开了嘴,直接把宿枝吃进了肚子里。

可等金龙飞到上方的时候,他却发现肚子里的宿枝不见了。

聂泷坐在后殿中,感受到了前殿的动静,慢慢地掀起眼帘,露出了一双紫色的眼睛。

他的表情十分冷漠,身上的气势很强,有些不像是平日里会出现在陈已安面前的聂泷。

而他的面前放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入的影子是另一个卑躬屈膝的聂泷。

一墙之隔的陈已安并不知道后殿的动静,更不知道饲梦现在能够短暂的占据聂泷的身体。而今坐在后殿中的这个人就是饲梦,镜子里落着的影子才是真的聂泷

当着镜子的面,占据了聂泷身体的饲梦捋了捋脸侧的蓝发,察觉到金龙的肚子空了,就嗤笑一声,说:“都入云了手还伸得这么长,真不嫌累。”

镜子里的聂泷小心翼翼地赔笑:“主子的意思是……薄辉把宿枝从金龙的肚子里弄了出去了?”

饲梦低垂着眼帘,漫不经心地说:“金龙是他送出去的东西,他无法直接管制,要做这件事应该很不容易。怪事了,越河尊这么防宿枝,他却救宿枝,他是什么意思?”

饲梦摸着头发,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要护着的我们去杀肯定没错。”他说到这里抬起眼睑去看镜子,邪气地勾起嘴角,“你去找客休,要他集结百妖去杀宿枝。”

他说到这里,算了一下宿枝消失在哪个方向,道:“领人去已南郡的边城,在那里肯定能找到宿枝。”

聂泷低眉顺目地回了一句是。

回话之后,镜子里的影子消失了。

聂泷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对着那变得正常的镜子,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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