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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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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简始终沉默地听着她叙述过往,此时才偏过头,沉而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们一直有邮件联系,他虽然大我将近二十岁,但是妻子早亡,而毕业之后,他便向我求婚,我答应了,再后来就去了英国定居。”温宁近乎刨白,“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这么多年,我——”

“只有一个么?”林简绝情地截断她的话,口吻讽刺,“到了国外,没和二婚丈夫再生一个孩子?哦不对,想起来了,你和我爸连结婚证都没有,算起来应该是头婚才对。”

“林简……”温宁瞳孔紧缩,眼底的痛楚清晰又直白,“不要这样说好不好?我知道你怪我恨我无法原谅我,但是我真的……没有忘记过你。”

林简铁石心肠,又问了一遍:“没孩子么?”

温宁被刺到痛楚,脸色倏然变得惨白,此时服务生推车上菜,才给了她一丝喘息的余地。

精致的摆盘被一一端上桌,但隔桌相坐的两个人却谁都没动,过了许久,温宁才抬起头,捋了一下鬓边垂落的碎发,哀声道:“不会再有孩子了,当年我……身体受损太严重,不可能再生育了。”

“原来是这样。”林简毫无感情地嗤笑一声,继而冷声说,“那是你自作自受。”

“对不起对不起……”温宁风雅干练全然不再,只能以苍白地重复着歉意,“我其实是找过你的,前些年我还去过原来的那个村子,但是周围的人换了几l茬,我一个都不认识,最后听村子里的一个老人说,很多年前,林家就举家搬走了,但是搬到哪里却不知道……林简对不起,你原谅妈——”

“别说那个字。”林简深深呼吸,压下心口沸腾咆哮的血液与脉动,冷眼睇着面前早已泪痕蜿蜒的女人,“千万别提那个字,你不配。”

这么多年的放逐与忽视,实际上就是抛弃,哪怕当时是身不由已命途所迫,那之后呢?当终于不遗余力地将可控的命运与未来抓在自己手中时,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回来找他?前几l年找过?那前几l年之前的时光,是在做什么?

别说什么一直惦念,更别拿愧疚的情感作为施舍,至于林简而言,温宁口中的“回来”根本毫无价值,他不过是她似锦人生中需要被点缀的那朵花,而在他饥寒交迫最需要温暖与炙热的艰难时光中,却无人来做那块能供他汲取温度的碳。

林简眸中讥诮如芒,他问:“同村的人只告诉你林家搬走了,没告诉你为什么?”

温宁在泪眼中惶然:“……

() 为什么?”

林简笑容嘲讽,用最平淡的语气叙述最血淋淋的事实:“因为我爸死了,我被大姑一家送人了。”

“怎么会!”温宁狠狠打了个冷颤,一时间被震惊得体无完肤,下意识地否定:“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林简说,“但是你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你的所谓的找寻也好,亏欠和弥补也罢,对我而言一文不值,当初你抛下我一走了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林简目光冰冷,毫无怜悯地结案陈词:“不是所有迟来的歉意都会被原谅,而你的出现之于我而言就如同你的道歉一样,除了让我堵心烦躁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不是这样的!”温宁终于失控,微微向前倾身,想去抓林简交叠在桌上的手:“你被送去了哪里?是送养还是买卖?!我是你的妈妈,我回来了,你的监护权我可以拿回来的!让我弥补你好不好,林简你……”

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林简倏然抽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脸色惨白的女人:“弥补,监护权?当时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别人妈这回事呢?”林简压下沉重的呼吸,说,“况且,如果你找了这么久,最后发现我狗屁不是,辍学、不学无术,和社会上的混混渣滓无异,那么以温老师现在的社会地位,还会和我相认吗?”

“我会。”温宁泪眼婆娑,低声说,“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我的儿子。”

“那您还真是不挑。”林简说,“但是我却挑剔的很,你愿意认一个刁皮赖骨混不吝的儿子,我却不想要你这样一个功成名就的妈!”

林简说完绕开椅子,大步向门口走去。

“林简!”温宁猝然起身,在他后背喊了一声。

林简脚步微顿,转过头,平复了一下起伏剧烈的胸口,说:“警告你一点,不要试图去打扰我现在的家人,否则,我和你就不单单是陌生人了。”

言下之意说得清楚明白,林简再不多留,径直推门离开。

午后的阳光居然也能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林简沿着步行街往前走,路旁的绿化带草木凋敝,放眼望去,原本鲜活的热烈的城市像是在刹那间失了颜色。

街头车水马龙,车流如织,他孑然伶仃地站在路边,像是游荡于盛世之中的无根浮萍。

要去到哪里,能去到哪里?

抬头望,不远处CBD的写字楼群宛如沉默的钢铁巨兽,张着灰色的血盆大口要将人兜头吞下,垂眼看,眼前的岔路口又是通往那条主干路?

这是哪里?

又是怎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尖锐的鸣笛声将他猝然来拉回现实,扑面而来的尘世烟尘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他弯着腰,在路边大口喘息,而后随手拦下一出租车,报上地址,怀揣着一颗麻木的心脏被车子带离这处喧嚣之地。

出租车在写字楼的地上停车场外停下,出租师傅说:“不好意思啊,里面进不去,你就这下车吧。

()”

林简没有异议,拿出手机扫码付费,下车后一步步往写字楼大门走去。

进入大厅,前台穿着职业装的导引小姐姐非常礼貌地拦下他,微笑着问:“请问您找哪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我……”林简张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犹如揉了一把沙子般沙哑,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麻烦您,我找沈恪。”

这两个一出口,小姐姐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l分诧异和古怪,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职业笑容,问:“请问您和沈董有预约吗?”

林简机械地摇了下头。

小姐姐非常礼貌但抱歉地告知:“不好意思,没有预约的话,您不能上去的,如果方便可以来这边做一下访客登记,如果有重要的事情,我们会传达给沈董助理,届时会给您安排见面的时间。”

林简满心疲惫,想不到每日回家都能见到的人,此时见上一面却要费尽周折,他深深叹了口气,低声说:“麻烦您和宋秩联系一下,就说我找沈恪。”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这个说法滑稽,补充道,“我叫林简。”

导引小姐姐的目光越发狐疑,但是却从少年的话中获得了一丝有效信息——能直接报出宋特助名字的人,想来来历不小,于是不敢怠慢,走到电话旁边,拨通了号码。

写字楼大厅人流往来不息,林简木然站在门口等待,大概过了几l分钟时间,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他迟钝地抬起头,只见不远处标志着专用电梯的厢门倏然打开,沈恪步若流星的踏出电梯口,朝他走来。

大厅一时间噤若寒蝉,毕竟没见过大老板亲自下楼接人的场面。

随着沈恪越走越近,林简感知自己全身已然被冰冻的血流终于迟缓地逐渐回温。

沈恪眉间微蹙,走到林简面前,低头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而后什么都没问,只是低声说:“跟我来。”

林简眨了一下眼睛,随着他走进电梯间。

光洁锃亮的厢门闭合,电梯里安静得几l乎能听见心跳声。

这么多年,这是林简第二次踏足沈恪的办公室。

沉重的玻璃门推开,他随着沈恪步入其内,微微垂着头站在装饰精良却冷淡的黑白灰中间,像是失了方向的断翅飞鸟。

沈恪什么都没说,先去倒了杯温水,而后走过来,拍了一下林简的肩膀,冲不远处的沙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坐过去,先喝杯水。”

肩膀上的那一下力道很轻,林简却周身狠狠一颤,像是从一场荒谬怪诞的梦境之中被人骤然带离,猛地跌入清明的现实世界。

沈恪见他站着没动,只是慢半拍地缓缓抬起眼睛看向自己,与少年的眼神相触的一瞬间,他心尖像是被重物磕了一下,倏然漫起一阵短促却尖锐的钝痛。

他竟然看见了林简眼底的血红。

下一秒,身形挺拔笔直的少年猝然向他倒了过来,沈恪眉心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接,而林简却只是用额头抵住他的肩膀,无声地倚靠着。

像是倦鸟归林,又如浮萍寻根,这个怀抱像是他苦苦寻觅良久,通往世界的那个终点。

这是林简从小到大,从未直白地表现出的脆弱和依赖。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内安静得仿佛无人之境,沈恪还保持着一手举着水杯另一只手张开的滑稽姿势,怀中的少年缄默不语,许久过后,沈恪略微僵硬的身姿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他用没有拿水杯的那只手慢慢抚着少年劲瘦的脊背,一下下,轻得像是幼年时期给予过的那些安抚与哄慰。

黑色衬衫被温热的液体浸湿,在沈恪手下一顿,半晌过后,终是缓缓环住少年清瘦的肩膀。

于温暖的怀抱中,放任他一场无声饮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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