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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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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安置点,万人齐集,却一片死寂。

上午初闻长乐公主惨案,他们有感叹的,有怜惜的,也有隐隐觉得畅快的,却不觉得此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直到身穿官服的差役凶神恶煞的进驻安置点,直到数百名灾民被集中关押,直到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叫去问话……他们才开始惶恐。

待看见林夕带着禁军、锁着囚犯、拖着尸首进来,待在囚犯和尸首群中,看见了似曾相识的面孔,这份惶恐便成了绝望。

原来,自己竟是反贼的同党。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无辜,但从巴蜀一路走过来的他们更清楚,在这样的大案里,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无不无辜。

他们同叛军从一处来,在一处住,同吃同睡同出工……这还不够吗?

退一万步,就算他们活下来,可出了这种事,安置点肯定会散的。

安置点没了,巴蜀还在打仗,他们身无分文,能去哪里?

身强力壮的,也许能找个庄子,租一块地,种的粮食交了租子,剩下的拌着野菜煮稀粥,也能活下去。若什么时候年成不好了,运气好的,主家减点租子,再借点粮食,能活一天是一天,等利滚利实在熬不下去的那天,再说。

妇人小孩,头上插了稻草,卖到哪里是哪里。

至于老人,找个清净的地方一躺,熬过几日,就再也不必受苦了。

他们从巴蜀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这些,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但是……

但是他们已经吃了几个月的饱饭啊,但是他们已经住了几个月的新屋啊,但是他们的孩子已经会背“人之初、性本善”了啊……

该死的叛贼,该死的叛贼,该死的叛贼!

他们凄惶的看着施施然下马的少年,仿佛一个个等待屠刀落下的死囚。

心里也带了隐隐的期盼,期盼这个一次次带给他们希望的、让他们过上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的少年,能再救他们一次。

只是这份期盼,虽流露在眼底,却没人敢付之于口,甚至他们自己也知道是无望的……这一次,被凌1辱、被杀害、被死后悬尸的,是尊贵无比的公主啊,是这少年的亲姐姐啊!

少年一身素服,月白的衣袖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雪中红梅一般刺目。

“王爷……”

有人呐呐的喊了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少年面色如常,随手扯下外袍,和缰绳一起扔给急的快要哭出来的端午,吩咐楚栗:“安置一下,该关的关,该问的问,该治的治……有几个伤的有些重,别让他们死了。”

又看向刑部来人,问道:“查出什么不曾?”

刑部郎中上前半步,恭声道:“禀王爷,有五名叛贼在臣等拿人之前便闻风而逃,尚在缉拿,剩下的,亦有行迹可疑之人,只是并无实证,还在审讯……臣等无能,请王爷责罚。”

又不是他的人,责罚个什么?林夕道:“跑的大约都在那里,回头你同他们交接下,押去刑部慢慢审……安置点到底不是问案的地方。”

先前一战,双方都是伤的多死的少,禁军且不说,有铠甲护住要害,又有高手掠阵。叛军那边,一开始人多势众,压得禁军只能勉励自保,死伤不大,等禁军援军下场,又奔着活捉去的,也没死几个人。

刑部郎中连连应是,虽心中有无数疑问,却不敢问一个字,眼色示意底下人去干活,自己则毕恭毕敬跟在林夕身后。

他第一次来安置点,在看见安置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成王的“可怕”。

如给他两万难民,给他足够的钱粮,他自问也能让这两万人活下来,但让他们活得如此干净整洁、如此井井有条,如此欣欣向荣,他做不到。

或许有人会将此皆归功于安家大小姐,归功于安相教女有方,但坚持将所有难民集中起来建安置点的,冒着大不韪启用安以寒的,又是谁?

难怪章俊达那老儿,自从跑了一趟安置点之后,御史台就再没找过成王的茬……真真是老奸巨猾。

林夕目光从一张张凄然黯淡的脸上掠过,侧头叫一声:“阿大。”

阿大应声上前,林夕道:“念吧。”

于是阿大跃上石台,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一字一句念了起来。

让阿大念,是因为在一二三四中,他内力最强,声音传的最远,远到因受伤过重被抬到小屋治伤的褐衣汉子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草鞋一万三千二百六十四双,三文一双,计三万九千七百九十二文……

“草席三千一百零八张,一百二十文一张,计三十七万两千九百六十文……

“……”

褐衣汉子无心理会他念的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对着这群人念这种无聊的东西……脑海中一遍遍浮现的,是身边的人不断中箭倒下的画面。

全军覆没。

为什么会全军覆没!

到底是谁出卖了他?出卖了所有弟兄?

他到现在都想不通,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那些人在行动之前,根本不知道他要带他们去哪里,更不知道他们要伏击的人是成王……

他也担心是陷阱,所以派人盯着城门,盯着安置点,盯着附近军营,但是根本就没有调兵迹象……那些禁军,到底是怎么来的?

外面陈大毫无感情的声音还在继续,长长的收入念完,开始念支出。

一样乏善可陈,无非就是柴米油盐,人工地税。

替他包扎伤口的学徒早就停了手,静静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眼中渐渐蕴起泪光。

“……收支相抵……计盈利三万九千六百七十七文,合银三十九两余。”

最后一句入耳,学徒愣了很久,眼泪慢慢涌了出来,布满那张清秀黝黑的脸。

外面,无数压抑的哭声入耳。

褐衣汉子烦躁

不已。

他一个被捉的反贼,一个将要上刑场的死囚还没哭,这群人哭什么?一个账单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哭声不歇,屋内重伤的刺客想起自己的处境,也不由呜呜出声。

褐衣汉子终于忍无可忍,喝道:“哭什么哭!”

学徒被惊醒,猛地回头,狠狠盯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想将他剥皮剔骨,碎尸万段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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