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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阿笑容不改,举杯道:“陈和尚,听说你曾议论我,说国家兵力定被我损失殆尽,真有这事么?”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帐中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完颜彝脸上,幸灾乐祸者有之,尴尬失语者有之,担忧惧怕者亦有之,侍立帐中的达及保也僵了一僵,暗叫不好。完颜彝却面不改色,举盏一饮而尽,缓缓放下酒杯,泰然自若地道:“有。”

他一口承认,毫无惧容,倒叫移剌蒲阿下不了台:自己若大发雷霆,未免有失风度,越发显得对方坦荡无畏,于是只好作出虚怀若谷的姿态,好言好语道:“我若有错,你应该当面说,不要背后议论。”完颜彝起身拱手道:“副枢所言极是,末将受教了。”

席上高英、樊泽怕他犟头犟脑地当真要开始直谏,忙举杯吆五喝六地打岔,张惠等人见机,也一唱一和地说笑起来。完颜彝暗暗好笑:“他们竟以为我会把副枢的场面话当做真的,也忒小瞧我了。”

十月,移剌蒲阿引军东还,完颜彝虽归心似箭,却担心窝阔台会在冬季大举进攻,力谏不可,仍无法阻止移剌蒲阿的决定。大军号称凯旋而归,一路浩浩荡荡行至洛阳,移剌蒲阿叫来完颜彝,命他领归降人马与忠孝军、合里合军前往许州囤驻,笑道:“你一直劝我不可东还,现在想来也颇有道理,你就留在许州调练兵马,明年再收复几个州县!”完颜彝愕然:“许州在汴梁之南,蒙古在北,驻之何用?副枢若担心蒙军,末将立刻回陕西就是了。”移剌蒲阿不悦道:“我在河南,你却独个儿留在陕西,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既不愿回京,又嫌许州太南,那就在钧州许州之间选个地方,安心练兵吧!”

完颜彝据理争辩几句,都被移剌蒲阿强硬地驳了回来,军令如山,他虽明知上司故意刁难、不许他回京面圣,也只得低头屈服,心下愈发郁闷。到了第二日,其余诸将率军继续东往,他独携两军将士南下,在钧许二州中间的颍水畔驻扎下来,亲自去州府县衙接洽粮薪补给之事,操练之余更仔细筛选降军中武艺出众的士卒,增补到忠孝军与合里合军中。

白天军务繁忙,他尚无暇多顾,到了夜晚四野寂静,辗转难眠,起身立在帐外独对冷月,真个受尽相思之苦,心下长嗟道:“蒙古有了新汗王,战事是不会停了,这次不回京,只怕我往后几年都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难道要宁儿一直孤零零地等着我?”他越想越愁苦,情不自禁地抚胸按着怀中的蓉宾图,重重叹了一声。

达及保见状,急忙上前搀住他,苦苦劝道:“早些医治吧,总这样熬着怎么行?!明日咱们去钧州城里看郎中。”完颜彝只得苦笑,摆手道:“我真的没有病。”达及保急了眼,低叫道:“一天不在,也耽误不了什么!您要是实在不肯走开,那就夜里去,一个晚上也足够来回了。”

完颜彝一震,咀着那句“一个晚上也足够来回了”,心下飞快地转道:“汴梁距此不到三百里,快马加鞭一个晚上就够了,我只要见她一面,立刻就回来……不行,我擅离军营,自己持身不正,今后还怎么约束士卒?……可错过这次机会,若我不幸死在战场上,那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此,他五内如焚,霍地转身一掌击在树上,树枝上几片残存的枯叶应声而落,转瞬被卷地北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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