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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什么面呀?那种父母,我都不想再提。”李清十分头痛,“难道把小孩送回去给他们糟蹋?一个吸毒欠债,一个动辄打骂小孩,小屿能平平安安长大,我真是要感谢老天爷。”

李明丰只好安慰自家妹妹:“好了,孩子回来就好,别的事情以后都能慢慢来。好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病房里,闻小屿坐在沙发上,闻康知盘腿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闻小屿本没想进来,他就在门外走廊坐着等李清,然而护士路过看见他,知道他是李清同行的人,便礼貌问他要不要进去坐,说里面有沙发,还有纯净水和电视。护士很热心,闻小屿只好进了门,在沙发坐下。

闻康知吃着盘子里切好的苹果块,瞅着闻小屿,一笑:“少爷赏脸来看我啦。”

闻小屿真是一听他开口就没好气,忍着恼火面无表情答:“嗯。”

闻康知一张脸差点气扭了。他很快调整回来,说,“你说你这一回来,闹得我过年家都回不了在外头流浪,刚下飞机就被送医院,我也太惨了吧?”

“这些话你对我说没用。”

闻康知看着闻小屿,忽然说:“闻小屿,我听我妈说你很乖的啊。”

他掰着手指数,“她说你又可爱又善良,赚钱给家里补贴,还学跳舞,说连我哥都好喜欢你呢,她还要我好好和你相处——可我怎么看你有两幅面孔啊?”

这话算是聊不下去了。闻康知压根就是来和他找不痛快的,闻小屿看出来了。他起身要往门外走,就听闻康知在他身后说:“闻小屿,你少在我面前演戏了,你这种人我见了不知道有多少,表面上装成可怜兮兮的小绵羊,背地里就想着巴结这个赖上那个,明眼人说你一句,你比谁都生气委屈,别人都是坏人,就你一个是好人,是吗?”

闻小屿气得握紧拳头,转过身怒视闻康知:“我从来没有演戏,我喜欢谁就对谁好,讨厌谁就没有好脸色,就是这样而已!”

“哦?那你是天生菩萨心肠了?”闻康知冷笑,“一个瘾君子和一个素质低下的女人能养出什么样的人,我妈不知道,我哥不知道,我可没那么好骗。你想要什么,你以为我猜不出来?”

“你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可怜你,心疼你!”闻康知说,“穷了二十年,一下子知道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觉得自己马上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吧?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假的,在这个家里就压根没有地位了?我告诉你闻小屿,我妈爱了我二十年,闻臻也是我哥,这么多年都是!你再想博同情博喜欢你也抢不走!”

闻小屿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我没有想得到任何人的喜欢,实话告诉你,我也没有把自己当作你们家的人!你那么喜欢自己家你就呆在这里,没人想和你抢!”

他心想真是悲哀,他觉得闻康知才是闻家的主人,而闻康知却害怕他会抢走他的位置。可李清爱他,关心他,闻臻那样冷淡的一个人,也会背着他去医院,听他病了就挂掉电话赶过来,他有什么好害怕?

他拥有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害怕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人?

闻小屿想起闻臻在年三十晚上把自己一个人丢在饭桌上,高兴了就哄一哄他,不高兴了就冷着脸丢下他,现在想来,真是自在随意。

“你那么喜欢你哥就喜欢好了。”闻小屿平静下来,“反正他是你哥,与我无关。”

闻康知显然被他一通脾气唬愣了。他古怪看着闻小屿,目光又转向他的身后。

闻小屿若有所觉,转头看去。只见李清和闻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李清呆呆看着他,闻臻则满面沉沉黑云,冷得像一座雕像。

闻小屿下意识低下头,他知道自己把事情全都搞砸了。方才他说的半是气话半是真话,连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但被李清和闻臻听去,意义就会全然不一样。

太糟糕了。闻小屿心累。他就不该听护士的话进这个门,都是他的错。

闻小屿贴着墙站一会儿,小声说了句“抱歉”,然后飞快往门边走,想穿过那二人离开。谁知刚走到门口,闻臻抬手抓住他手臂。闻小屿吓一跳想挣,然而闻臻竟一言不发嵌紧他的手,转身直接往门外拖。

李清这才回过神来,忙追上去,“闻臻,闻臻!你不要对弟弟发脾气!”

闻小屿被拽得踉跄,骨头被捏得生疼,“你放开!”

病房隔壁不远就是一间私人的会谈室,里头无人,闻臻抓着闻小屿大步走进去,砰一声关上门,上锁。

李清被关在门外,慌忙拍门,“闻臻!你做什么呀,你怎么能对弟弟这个样子?快点把门打开!”

会谈室内,闻臻把闻小屿拉到自己面前,闻小屿差点被他拽得摔倒。

“和你无关?”闻臻的声音低冷无情,让闻小屿感到非常紧张,“都和你无关是吗?”

闻小屿犟着站在原地不说话,闻臻侧过头深吸一口气,转而继续看着闻小屿,“辛辛苦苦把你找回来,你要什么给什么,什么要求都答应你,到头来你从来没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人,闻小屿?还是说我叫你杜越你会更高兴?”

闻小屿低着头拼命忍着眼泪,牙齿把嘴唇咬出深深的印子。闻臻却已经被闻小屿那“与我无关”四个字气到彻底失去理智,“胡春燕和杜晓东除了打骂你,让你给他们做饭拖地,不让你上学,还会做什么?你就这么喜欢挨骂挨打,就要一天到晚跑去胡春燕那里受虐是吗?!”

闻小屿的指尖都在发抖,来自闻臻的怒火和羞辱终于击溃他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换走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当然不会明白,你这辈子都不会明白!”

“那你就滚去他们家再也别回来了!”

会议室霍地安静下来。

争吵顷刻消失,只剩李清在门外焦急的呼喊。闻臻呼吸偏重,理智回笼。他向来冷静,极少因怒火而口不择言,方才在门口听到闻小屿说的那一番话不知烧到了理智线上的哪一段脆弱点,轰一下就熔断了所有。

他看到闻小屿站在自己面前,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接着闻小屿推开他大步走向会谈室的门,闻臻的心跳猛地提速,手已下意识抬起,想把人拦住。

可闻小屿已经用力拉开门,走了。

第25章

从医院离开后,闻小屿稀里糊涂走到最近的公交站上了一趟公交车。他抓起背后的帽子挡着脑袋,围巾圈起来挡住大半张脸,找到倒数几排空位一个人坐下。

冬天的夜晚,公交车不知驶向哪里,车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闻小屿小声抽着鼻子,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餐巾纸闷不吭声给自己擦眼泪。

公交颠颠晃晃,闻小屿哭得头疼脑热,觉得车里闷得慌,又随便找了个站下车。外头冷风一吹,把他吹得一哆嗦清醒过来。

街边的路灯落下光,长江的一道支流从城市经过,江上吹着夜风,偶有行船。闻小屿哭累了,离开公交站找到江岸公园边的楼梯坐下,远处就是宽阔的江面和对岸城市夜景。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一直震,闻小屿把手机拿出来,调成静音。李清给他打电话,闻臻也给他打电话。

一个不敢接,一个不想接。

闻小屿把手机放在脚下,随它亮了灭,灭了亮。夜里寒风瑟瑟,他戴着帽子,拿围巾包好自己,抱着腿把脑袋埋进膝盖,听江水的声音在耳边起落。

从离开医院到这里,他哭够了,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手机快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没电,闻小屿默默在坐在台阶上不动,等着手机没电。

之后手机消停下来。闻小屿攥着纸巾时而擤一下鼻涕,好容易眼睛终于不肿得疼了,才低头看一眼手机。

又有电话打进来,但这回来电显示是“闻爸爸”。

闻小屿犹豫片刻,还是拿起发热的手机接起电话。

“小宝?”电话那头响起闻家良的声音。

“是我。”闻小屿嗓子沙哑,声音只能压轻,以免让自己听起来满是哭腔。

“这么晚了,外头冷,爸爸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闻小屿清一清嗓子,低声说,“我自己会回来的。”

闻家良温和而耐心,“我已经坐在车里了,你给一个地址过来可以吗?”

“真的不用,我现在就回来。”

闻家良年纪大了,闻小屿哪敢让他大晚上出来接自己回家。可闻家良坚持要来,并说车已启动出发。闻小屿没有办法,只好报出地址。

他起身把蜷巴的餐巾纸都扔进垃圾桶,在江岸边慢吞吞徘徊,有些不安等着父亲来接。他与闻家良交流不多,闻家良在他的心目中不类似父亲,而更类似他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位气质强大而威严的富有企业家。

没过多久,一辆黑车缓缓在路边停靠。闻小屿认识车牌,走上前。司机下车来为他开门,闻家良在后座探身过来,苍老的手拍拍旁边空位,“快上来,外头这么冷,别冻坏了。”

闻小屿坐进去,车里开足暖气,他摘围巾,放下帽子,闻家良抬手摸一摸他冰凉的头发,叹气。

“对不起。”闻小屿小声道歉,“我没有想要麻烦您。”

闻家良说,“父母来接自己小孩回家,又怎么叫麻烦?”

闻小屿不说话了。

“你妈妈和哥哥都犯糊涂了。”闻家良说,“不搭理他们也好,让他们好好冷静一下,反思自己错在哪里。”

他这样说,闻小屿反而觉得不安,“是我先说错了话。”

“说错话,做错事,谁没有错过?”闻家良缓缓道,“可谁都能受委屈,只有你不能再受委屈了。”

闻家良握住闻小屿的手,温和摩挲着,“我老了。若是再年轻二十岁,可不得把你哥拎过来揍一顿给你出气。”

闻小屿被逗笑,闻家良见他终于露出笑容,也弯起眼笑。

“小宝明天是不是就要回首都了?”

“嗯。”

“爸爸给你安排好了车,明天让阿姨给你准备早饭,你早点吃,早点去机场等飞机。”

闻家良始终沉稳和缓,也不提发生在医院的糟心事,这令闻小屿心中的紧张情绪逐渐和缓。

“家里的事情,你不必想太多,也不必太在意。”闻家良平静对闻小屿说,“你是这个家的主人,无论如何,爸爸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

回到家后,闻小屿跟在闻家良身后进门。闻家良在出门前已告诉李清和闻臻不许来打扰小屿,让小屿安生洗漱休息,赶第二天的飞机。因此闻小屿没有在客厅看到李清和闻臻,这让他着实松了口气。

而李清此时就守在卧室的阳台,眼巴巴看着接小宝的车回来,看小宝下车回家。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掉眼泪,直拿手绢抹。

闻臻则独自坐在卧室的床边,一身外衣到现在还未换下。烟不断从他的指间燃起,上升。卧室没有开灯,夜色寂寂,月光无言。

第二天一大早,闻小屿收拾好自己,提着行李箱下楼。阿姨已准备好早餐,让闻小屿没料到的是,桌边还坐着闻臻、李清和闻家良。

他本想一个人赶紧吃完早饭赶紧走,特地六点就从床上爬起来。这下可好,闻小屿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坐下。

李清的脸色不比他好半点,同样是眼眶一肿着,觉也没睡好的样子,还小心望着他笑。李清把煎鸡蛋放到他面前,“小宝来,多吃点。”

她不停给闻小屿拿吃的,闻小屿只好闷头往嘴里塞。一旁闻家良开口:“让小宝自己安生吃。”

李清只得收回手。闻小屿赶紧把早饭囫囵咽下,含糊说自己吃饱了,起身托起行李箱和他们道别,往外走。闻臻放下筷子站起身,闻家良说:“闻臻,待会儿到后院来,陪我说说话。”

“我送他去机场。”

闻家良说:“你坐下。”

闻臻便只能看着闻小屿匆匆离开,背影消失在门后。

闻小屿坐上车,放松下来。他拿出手机检查消息,确定今天下午的开会时间和地点,姜河发消息询问他什么时候到首都,要不要干脆一起吃个午饭。闻小屿低头回消息,回完后把手机放在一旁,靠在车座上闭目休息。昨晚他根本没睡好,这会儿十分疲惫。

上午十一点,飞机抵达首都。闻小屿直接提着行李去了学校,和姜河见上面后,两人就在学校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饭。下午两点准时开会,花神班子的所有人和电视台、学校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商量视频脚本与行程安排。

《花神》的故事背景原本设定在云南,导演和森冉决定把首都这边的素材拍完后直接去云南取景,预计大概花费一周的时间。工作人员把行程安排和拍摄脚本发到每个人手机上,今天的任务结束,明天一大早所有舞蹈演员就要在学校门口集合坐大巴去拍摄点。

人成群结队散去,闻小屿叫住姜河,两人到门口草坪的长凳上坐着。闻小屿问:“之前我订的租房,现在空出来了吗?”

姜河奇怪:“应该没有吧?离寒假结束还有好些天呢。我打电话问问房东。”

姜河给房东打电话询问一番,之后挂掉电话对闻小屿一耸肩:“要等寒假结束才能空出来。”

闻小屿失望坐在凳子上,姜河问:“怎么,现在租的房子不能住了?”

“住不下去。”闻小屿扒拉着自己行李箱的拉杆,低声回答。

“去哥家里将就几天呗。”

闻小屿摇头,他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他对姜河道过谢,拎着行李箱边走边思考,后想到一个办法, 又拿出手机给辅导员打电话,询问现在还可不可以住学校的宿舍。

辅导员在电话那头好气又好笑:“闻小屿,你可真是会给我找事,之前给你安排好了宿舍你不住,现在放寒假了你跟我说想住宿舍,找茬呢?”

闻小屿也非常不好意思,站在路边不停给人道歉。好在辅导员人好,说了他一通后还是去联系了学校的后勤和宿管。闻小屿在学校门口解决了晚饭,好容易等到辅导员给他回电话。

“还是你原来的那个宿舍,正好寒假留校的人都安排满寝室了,就多出你一个人的床位,我和后勤老师说半天人才愿意给你单独开间宿舍出来,算你小子运气好,去找宿管拿钥匙吧。”

闻小屿立刻道谢,辅导员没好气在电话里说:“按时上交电费水费,门禁前乖乖回宿舍,不许麻烦宿管,知道不!”

“知道了。”

闻小屿道过谢,挂掉电话,忙拖着行李箱跑进学校,穿过校区到宿舍楼,找到宿管拿到自己要住的宿舍的钥匙,提起行李箱飞奔上楼,到寝室前开门把行李箱放进去,又关上门火速下楼出学校,跑进地铁站。

天色已晚,他得赶紧回江南枫林收拾行李,从那个家搬出来。坐地铁和公交要花不少时间,闻小屿怕自己赶不上回学校的地铁,一路紧赶慢赶回到江南枫林,已是九点多。

闻小屿回到闻臻的家,家里黑漆漆的,他打开灯,翻出自己的另一个行李箱拖到卧室,开始收拾东西。

他不打算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以后也都不住了。他已经想好,寒假之前就先在学校的宿舍住,等租房空出来,他就搬过去。如果合适的话,就住到大学毕业。

闻小屿手脚麻利,把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行李箱,幸亏他衣物和随身用品不多,大多都是必需品和舞蹈服。行李箱塞满后,闻小屿又拿来一个包装自己的鞋。

他收着收着,想起楼上的练舞房,又上楼打开练舞房的门,进去把衣架上的衣服都拿下来,挂在墙上和窗上花里胡哨的饰品也拆掉。

闻小屿很喜欢这个练舞房,但没有办法,他一定要走。

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后已是十点多,闻小屿蹲在地上检查自己的行李是否有遗漏。忽然,他听到大门响起打开的声音。

闻小屿动作一顿。他一瞬间有些茫然,看着满当的行李箱和空空的卧室,忘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门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很快闻臻出现在他的卧室门口。男人风尘仆仆,大衣也没有脱,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闻小屿喜欢的蛋挞,盒子上还有热意。

闻臻显然愣了一下。他看着闻小屿脚边的行李箱和背包,卧室里闻小屿的东西已经基本空了。

他本来应该在家里再多陪父母几天,但不知为何,闻小屿前脚刚走,他后脚也到了首都。

闻小屿没想到闻臻今晚就回来,他颇有些没防备,但事已至此,他只得不去看闻臻,只低头不作声拉好背包拉链,盖上行李箱锁好,然后背上包,竖起行李箱站起来。

闻臻叫他:“闻小屿。”

闻小屿说:“我去学校住。”

他提起拉杆往门外走,装蛋挞的袋子啪一下掉在地上,闻臻捉住他手腕,“我没有想赶你走。”

“我知道。”闻小屿被他扣着挣脱不了,只能站在原地,“是我自己想出去住。”

他想走,闻臻抓着他纹丝不动,“那天是我说错话了,我没有……要你走的意思。”

闻小屿垂下视线,不与闻臻对视,“我也说了很不好的话,让你和妈妈伤心了,对不起。”

闻臻一时再没有办法,只能僵硬站在闻小屿面前,低声哄,“你别生气。”

“没有生气。”闻小屿说,“可不可以让开?我怕会赶不上地铁。”

他提着行李箱往前走,闻臻不得不侧身让过,跟上去,“练舞房你不要了?”

闻小屿走到玄关门口低头换鞋,“你把游戏室搬上去吧。”

闻臻强压着愈发的焦躁,试着问,“打算录完舞再回来住?”

闻小屿换好鞋,站在大门前,深吸一口气。

“我在学校附近租好了房子,以后就在那里住。”

他说完就抬手想去开门,然而闻臻比他更快从后面握紧门把,手背浮现青筋。

“那天我没有控制好脾气。”闻臻站在闻小屿身后,冷冽的气息从上包裹下来,声音很低,宛若在闻小屿的耳边震动,“我不喜欢你去见胡春燕,是因为我总觉得她会伤害你。你说得对,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太差。”

闻臻的喉咙干涩,不得不停顿片刻才继续解释,“以后我都不会对你发火,你想去见她就去见,我不会拦着你。”

闻臻尽力把说话的语气压平揉顺,不让自己听起来会吓到闻小屿。闻小屿听了他的话,转过身,终于看了他一眼。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闻臻心中的焦躁这才被按下去些许。

闻小屿轻声说,“你不用担心她会伤害我。我已经二十岁,是个成年人了。”

闻臻紧盯着闻小屿,“嗯”一声。

随即却听闻小屿继续道,“我下学期的课很满,住在学校附近上下课更方便。住在这里太远了,还麻烦司机天天接送我。”

火又腾一下升起来。闻臻捏紧门把手,“不麻烦。”

对话中止。两人站在大门前,一个不吭声,另一个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着堵在门边。

闻小屿调整好心情,让自己尽量平和地说话:“我还要赶地铁。”

“我们聊聊。”闻臻只得说,“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

闻小屿不想与闻臻聊。他不多的精力在闻臻面前飞速耗尽,要强撑作平静的样子,要理智,要和气的交谈,要端出哥哥和弟弟之间的正常模样。他忍着憋着,在心里愤怒大吼我是生气了,我就是讨厌你对我说那种话,我不想再住在这个家,因为我喜欢你!

“等我录完舞……再聊吧。”闻小屿累得要命,推开闻臻拦在他面前的手,“我走了。”

闻臻的手绷得很紧,最后却还是被闻小屿推开。闻小屿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逃也似的,头都不敢回。

第26章

录舞的第一天,闻小屿换上演出服,坐在化妆镜前让人给自己化妆。他的手机一响,闻小屿拿过来看,是李清给他发来的消息。长长的一大段文字,闻小屿仔细看完,直到化妆师提醒他,“下巴抬起来点。”他才收起手机。

李清认真给他道歉, 大意是说她和爸爸已经看过那天病房里的监控,她会重新考量自己对待康知的态度,文字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小宝能再给妈妈一些时间,证明妈妈是真的很爱你]。

闻小屿想了很久,拿起手机打字。他输了又删,删了又输,费劲一个字一个字斟酌,怕自己又说错了话。他编辑半天,回复过去,最后一句话说[不用担心,我们还可以一起生活很多年,我们可以慢慢相处。]

消息发送过去,闻小屿松了口气,把手机放回背包里。他化好妆,和同学一起出门上大巴前往拍摄地点。他们先趁白天光线充足去了郊外的一座道观内拍摄,巧的是这天正好下起些小雪,导演抓住机会让闻小屿和姜河以落雪为背景补录视频素材。

拍出来的效果美是美,就是把闻小屿和姜河冻得不行,两人身上的袍子都只有薄薄的两三层,闻小屿的袖子还是宽袖,姜河好歹在衣服里头塞了秋衣秋裤,闻小屿连秋衣都不敢穿,怕抬手时露出来。

寒风就卯着劲往他胳膊里钻。

外景拍完,下午他们转入室内继续录。一天的任务结束后已天黑,闻小屿拆簪子拆假发,换衣服卸妆,收拾背包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闻臻的,一条未读消息,闻臻说[结束了回个电话。]

闻小屿拿着手机站了一会儿,还是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起来,“录完了?”

闻小屿“嗯”一声。

“一起吃晚饭吗?”闻臻在电话那头问,“我订了餐厅。”

身旁人来人往,闻小屿面对着化妆镜坐下来,放低声音,“我待会儿随便吃点就回宿舍休息了,明天要很早起来拍摄。”

闻臻说,“我可以现在过来接你,吃完后送你回学校。”

“我已经定好外卖。”闻小屿不得不硬着头皮撒了个谎,“已经快送到学校了。”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闻臻才低声开口:“好,那你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闻小屿一下子泄了气般把脑袋埋进书维小说网,深呼吸,吐气。

每一次拒绝就像一场分离的痛在心脏上抽打一下,闻小屿不想总是痛,才寄希望于逃避。离得远了,也就不用担惊受怕闻臻的靠近。

姜河从卫生间回来拿包,见闻小屿有气无力趴在化妆台上,“怎么啦?”

闻小屿闷闷地:“累。”

“饿了吧?走,吃饭去。”

闻小屿早饿了,背起包起身跟在姜河身后出门。两人随便找到学校门口的一家小火锅店,一人点一份小火锅,闻小屿拿了不少菜,坐下开吃。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闻小屿情绪不高,又饿,就埋着头不停吃东西。姜河就和女朋友发了个消息,抬头见闻小屿面前的盘子都快空了,又眼睁睁看着人起身去拿了几盘肥牛回来,还有一碟炸酥肉。

姜河好心提醒:“你少吃点儿,明天还要上镜呢。”

闻小屿哽住,一脸郁闷看着自己的小火锅。姜河总觉得那眼神不像是在看食物,像是情人节当天被甩了的男生看着自己的前女友。

闻小屿心情不好,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姜河,吃完火锅后便与姜河道别,独自回学校宿舍。他回到寝室打开灯和暖气,休息一会儿,拿盆子装着沐浴露和毛巾去澡堂洗了个澡,回来收拾好东西,坐在下铺床上低头擦着脖子上的水珠,看窗外又簌簌下起雪来。

他走到窗边,抬头望着深黑的天空落下纷纷扬扬的白点,夜里寂静,唯有暖气片运作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只有在远离闻臻的独立空间里,闻小屿才放任自己想着闻臻。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雪,回忆那天晚上闻臻紧握着他的手腕,低声哄他时冷感的音质。

闻小屿焦虑地在窗前徘徊。闻臻手心的温度似乎隔着时空烫到了他,令他原地打转,不知该如何消去这温度。

他感到失控。

结束了在首都这边的拍摄,一行人马不停蹄前往云南。舞蹈的绝大部分素材都在郊野公园拍摄,以色彩浓烈的森林山花为背景。但最后一幕花神死去的场景拍摄的地点,导演和森冉之前数次商量,最后一致选择梅里雪山,并特地又为闻小屿额外准备了一套黑白山水色为底的单袍,以融入冬天清肃凛冽的延绵雪山之境。

车在天还没亮时从市区出发,一上午在盘山公路上绕,中途在休息站停车吃饭。闻小屿晕车,又出现高原反应,裹着大棉袄恹恹窝在车里,没有胃口。姜河给他塞了一手的橘子和山楂,森冉把自己的晕车贴拿来给他在脖子后面贴了一块,闻小屿慢吞吞剥橘子吃,脑袋靠着车窗,看远处雪山绵延,天空纯净旷远。

口袋里手机响起,闻小屿拿出手机看,闻臻打来的。

自搬出去以后,闻臻每天都至少给他打一个电话,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问他拍摄进度如何,有没有吃饭等等。

闻小屿一开始对闻臻的这种行为感到很烦恼,可若电话来得晚了,他又会失落,直到反反复复把自己折腾得麻木。

他接起电话,“喂”一声。

闻臻在电话那头问,“你怎么了?”

闻小屿清清嗓子,让自己听起来精神一点,“我刚睡醒。”

“今天到哪里?”

“在去梅里雪山的路上,这两天都在山上拍。”

闻臻的声音停顿片刻,然后响起,“你是不是坐车不舒服。”

闻小屿轻轻一眨眼睛,后垂下眼眸。

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心电感应无时无刻不连系着他们二人,即使隔着上千公里的距离,也能够凭寥寥几句话语抓住心脏。他需要闻臻的在意,而闻臻竟不等他示意就给予。

“我有一点晕车。”闻小屿说,“吃了点橘子,感觉好些了。”

“吃饭没有。”

“不太想吃。”

“到宾馆以后好好休息,不要乱逛。”

“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闻小屿翻来覆去拨弄手机,心情不可避免地变得好起来。他心想不可以这样,以后要少接闻臻的电话,也尽量不要与他见面。

他要把自己拽回来。

一行人在下午抵达雪山山脚下的县城,休整一晚后,第二天早早坐车上山拍摄。服化就在车里完成,闻小屿化好妆穿上单袍,裹着大棉袄和姜河一块站在摄像机边听导演讲怎么拍。

年轻学生们基本都是头一次到这种外景录舞,花时间磨合许久才完成一半进度。中间休息时,闻小屿就裹着棉袄,把手揣在兜里,站在草地上看远方的雪山。

冬日里的天空晴朗,起伏山峰之间落下太阳的金色光芒,将峰顶的无垠白雪映照得圣洁。闻小屿出神眺望雪山,风抚过耳边的长发。他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心里漫无边际想着,如果能和他哥一起来看就好了。

全部拍摄结束后,众人收拾行李回到首都。大巴停在学校门口,闻小屿下车拎行李回到宿舍,收拾过后下楼去寄快递,他买了些特产分别寄给李清那边和胡春燕。

寄完快递后闻小屿没有回寝室,他在楼下犹豫,拿出手机想给闻臻打电话。

他给闻臻也买了一个小礼物。

这时手机响一声,竟是闻臻正巧发来消息,[回学校了没有。]

闻小屿回复,[我到宿舍了。]紧接着问,[你在公司还是家里?我给你送点东西。]

消息很快过来,[我来接你。]

[我去找你就好。]

[二十分钟后在学校门口等我。]

闻小屿只好收起手机,一路赶到学校门口。等站在路边了才发觉自己走得太快,实在没有必要。他等了十分钟,看到闻臻的车从马路下来。

车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来,闻臻对他说,“上车。”

闻小屿本只想把东西给了他就走,但他一看到闻臻,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听话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车里只有他们二人,闻臻看上去刚从公司出来,一身西装妥帖,腕上的表还未取下。闻小屿坐在他旁边,没片刻就嗅到熟悉的、独属于闻臻身上的好闻气息,他脑子有点发麻,一时感到燥热。

闻臻问,“累不累?”

闻小屿说,“不累,那边风景很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山。”

“想看雪山,过两天我带你去瑞士看。”

闻小屿愣一下,忙说:“不用,那也太远了。”

“不远,可以直飞。”

闻小屿没想到闻臻竟然是认真在和他说,他一时凝噎,想了半天才开口:“下次吧,我还要排舞,收假以后有汇演。”

闻臻平静道:“那就明年冬天。”

闻小屿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移开视线去看窗外。

他颇有些不知所措。从前尚未察觉自己心思的时候,闻臻对他还时而有距离感;如今他明白自己对闻臻的感情,想要远离,闻臻反而步步靠近,堵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是不是那天自己昏了头说出的气话伤了闻臻的心?闻小屿不停反思自己,虽然闻臻面上冷静,但再强大的人,心脏也是肉做的。闻小屿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和闻臻聊聊,让闻臻放下这件事。

他们依旧在望山湖的私房饭馆吃晚饭。饭后闻臻接到工作电话,到走廊上去交谈。闻小屿等着他打完,来到闻臻身边。

“给你的礼物。”闻小屿举起手,闻臻手心朝上,闻小屿把一个金丝的小布袋放进他的手心。

“下山之前,我去山脚下的一个寺庙里逛了逛,这是我朝寺庙求的平安符。”闻小屿说,“我给爸爸妈妈也求了一个。不过那个寺庙没什么名气,也不知道灵不灵。”

闻臻拿着平安符,沉默摩挲。闻小屿说,“你们什么都不缺,我实在不知道带什么好,我看家里的玉石和木雕也很多”

闻臻抬手抚上他耳侧,安抚似的轻摸,“我很喜欢这个。”

“噢。”闻小屿微微热着脸,模样有些傻乎乎的,“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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