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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都很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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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院子,就说窦家那些人,一个个衣衫凌乱,发髻松散,身子也像好几天没洗过似的,离得近了还能隐隐地闻到酸臭味儿。

尤其是那个几个小孩子,扯着嗓子嚎哭不止,哪里有半点世子贵子的气度体面?

学子们都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掉头出去了。

正惊奇,只听“轰”的一声,偏院的祠堂塌了。没全塌,只被墙边的大槐树砸穿了屋角,瓦片四处飞落,好在众人站得远,没被砸到。

一片青瓦落到某个学子脚下。

学子不经意瞧了一眼,突然惊呼:“瓦上有字!”

“这片也有!”

“我这边也有!”

“……”

众人把有字的瓦片拼到一起,断断续续地读道:“孽子窦渠,实伤吾心……吾怀胎十月,受尽苦楚,将你诞下,养你成人,教你读书习礼,是让你造福百姓,诓扶社稷,不是让你去欺辱女子……”

念到后面,学子们不由收了声。

一个个惊惧不安。

这是……窦尚书的母亲给他的警示?

窦尚书脸色黑如锅底。

去他娘的警示!

用脚趾想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孽子的“孽”字都写错了!

诞下的“诞”多了一个点!

学子们却信了。

同时暗自心虚。

这话……也像在骂他们。

他们不就是仗着肚子里装了点墨水,就把笔锋对准一个弱女子了吗?

顾执轻咳一声,道:“顾某闻听此言,实在惭愧。顾某少时,全凭母亲替人浆洗方才得以读书习礼……

你我皆是女子生养,实在不该为难一个女子。”

窦尚书黑着脸道:“顾寺卿,你这是何意?”

他是正三品,顾执是从三品,撇去门第之别,都是三品官,其实谁比谁也优越不到哪儿去。

知道了当年的事,顾执说起话来再有底气:“下官知道,窦尚书并无私心,只是为了维护大业的礼数宗法。只是,顾某突然反应过来,长宁郡君可是不规矩之人?可行过逾矩之事?”

“和离二嫁,就是不规矩!”

“本朝公主,和离再嫁的不在少数。开国之初,夫君为国战死,弱女带子再嫁的更是大有人在,我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有学子弱弱地举手,“我祖母就是二嫁……不是亲的,却待我极好……”

“长宁郡君也很好。”

——这是魏禹事先安排的人。

“郡君自从回到长安,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慈恩寺中义诊,药材一筐筐往外搭,遇到那些实在贫寒、饭都吃不饱的,还会舍米舍面。”

——这是真的。

“我也听说了,长宁郡君带着小娘子们画图样,烧出来的三彩陶器卖去西市,得来的钱全都捐给城南慈幼局。”

——这不是魏禹安排的。

“郡君在学宫中讲授诗文也是极好的,家中姊妹就在学宫读书。”

说到诗文,众人不由想到了赏梅宴上流传出的那几首《咏梅诗》,那才情,那灵性,自己再学十年都未必赶得上。

“这样的人,为何不能做皇后?”顾执道。

学子们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继而是懊恼。

这一步棋,魏禹又赢了。

坊间传疯了。

都在说窦家没了女人过不下去了。

还说窦尚书的母亲一气之下从坟头跳出来,砸了窦家祠堂,把窦尚书臭骂一顿。

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人编成话本,在茶楼酒肆传扬。

——这个“人”自然就是李玺。

不仅学子们醒悟了,百姓们也醒悟了。

窦家男人再出去买东西,根本没人乐意卖给他们。

娘子们说:“听说你们家的男人看不起女子啊?不仅诋毁皇后娘娘,还不许自家小娘子和离?唉,咱们店里都是寻常物件,女子做的,女子拿出来卖,可配不上窦家郎君高贵的手。”

男人们也看不上他们,“我虽是个粗人,却也知道孝敬娘亲、疼爱幼女,我还听媳妇的话,一根毛都不能卖给你们。”

“……”

若非家中还有几个会烧火煮粥的小厮,窦家老少早就饿死了。

大皇子受了指派,过来劝窦尚书:“我是真没野心了,你也别挣扎了,安安生生把老夫人请回来,允了卿依与我和离,再老老实实告老还乡,这事还能善了,如若不然……窦家就完了。”

窦尚书冷笑:“想搞垮窦家?没那么容易。”

大皇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不就是仗着跟那几家的盟约吗?你有没有想过,从始至终他们只是为了利用你?圣人说了,你这个尚书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就算再折腾下去,也是给那几家做嫁衣。”

窦尚书皱眉,“这话是谁教你的?”

“小宝啊!”

“啊,不,不是,是我自己想&#3

0340;。”

大皇子连忙挽救。

窦尚书闭了闭眼。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李玺和他亲爹一样,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

“瑞郡王请回吧!”

“那你是同意了?”大皇子不确定道。

“走!”窦尚书怒道。

大皇子切了一声:“走就走,反正你好好想想,你自己七老八十了无所谓,别连累了表兄表弟们,还有……卿依。”

昏暗的祠堂中,只剩下窦尚书枯瘦的身影。

半晌,传出一声轻嗤:“这世道,变了。”

……

数日后。

李玺正在少府监盯着工匠们做新车,无花果欢欢喜喜地跑过来,跟他说了窦家的新热闹。

窦尚书终于低了头,窦家的男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去了京郊,哭着喊着求娘子们回家。

马车足足十几辆,男人们牵马,娘子们在车里坐着,一直从城南走到城北,引得万人围观。

窦家男人从里子到面子,全都丢光了。

当天夜里,凡是没有官职的,都打包起行李,城门一开便滚回老家去了。

窦尚书主动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还签了窦卿依的和离书。

窦卿依和离后没留在窦家,而是住进了城南的一处小宅子,是用这些年她悄悄卖画的钱置办的,窦家人不知道,大皇子更不知道。

自己赚钱买来的院子,住着别提多踏实!

她的母亲,窦夫人没回老家,而是跟着窦卿依一起住,母女两个相互扶持着,日子过得和睦又温馨。

顾执被李鸿罢了官,丢到太学教书去了。

他在长安没有私宅,常年住在官署里,收拾东西离开的那天,柴妃特意去求李鸿,想要出宫送一送。

李鸿一阵牙疼,又忍不住叮嘱:“你收敛些,就算不为我,也为珙儿考虑一二。”

“知道啦!”柴妃穿着漂亮的衣裳,欢欢喜喜地出了太极殿。

李鸿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她也是像现在这样,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脆生生地说:

“娘娘把我指给你了,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我喜欢白白净净会读书的,你呢?”

“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李鸿不是小心眼,是真心话,女子对他的吸引力还不如一把好剑。

直到认识郑嘉柔。

两房侧妃都是在郑嘉柔之前娶的,孩子也是那时候生的,和郑嘉柔两情相悦之后,他再也没踏足过后宫。

无论太后如何劝说、朝臣如何进谏,都未能令他动摇。

崔沅说得没错,李玺的专情随了他。

柴妃为了出宫方便,特意让二皇子陪着她。当然,也有让二皇子看看顾执的小心思。

顾执是识得她的,对她只有皇家贵妃的敬重,没有其他。瞧见柴妃羞涩地朝他招手,顾执心里还怪怪的。

“怎么样、怎么样?让他当你后阿爷成不成?”

二皇子满头黑线,“我亲阿爷还活着呢,您当着我的面说这话合适吗?”

“有什么的,早晚的事。去岁年终尾祭,我看到他&#3

0340;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你看那鼻子那眼,多俊秀,可不像你们李家人这样,五大三粗的。”

柴妃揪着帕子,笑得可羞涩了。

二皇子:“……”

天爷爷!

怪不得我脑子不灵光,敢情全赖这个亲娘啊!

二皇子根本不想管她了,闷头闷脑地去找李玺诉苦。

李玺正跟新上任的太府寺卿说话,旁边还站着新换的少府监主事。

没错,只因一辆凤辇,九寺四监中一口气换了两个长官,都是李玺挑的——魏少卿推荐的。

两位官员都是有实才的,只因出身寒门,又不愿依附门阀、参与党争,年近半百依旧沉寂下僚。

这次李玺把他们提拔上来,不说对方会不会忠心于他,至少会记他几分人情。

礼部尚书的位子至关重要。

李鸿力排众议,安排上了自己的人。

是从州县提拔上来的,庶族出身,没有复杂的背景,有真才实学,还有对李鸿的忠心。

李玺一口气得到了三只小动物。

勤劳的小蜜蜂,代表少府监。

忙碌的小松鼠,代表太府寺。

高傲的雄狮子,代表礼部。

休沐的那天,李玺和魏禹坐着青牛车去常安坊烧这些新的小伙伴。

回来的时候,正值黄昏,晚霞似火,绚丽夺目。

李玺把帷幔掀起来,倚在魏少卿肩头看晚霞。

突然听到一声娇喝:“一、二、三——丢!”

顷刻间,朵朵红梅如雪片般簌簌而下,落到青牛车里,挂在李玺的头发上。

微卷的发丝披在肩上,散落着一朵朵殷红的小梅花,比再名贵的发饰都好看。

娘子们拢着纤纤素手,放在嘴边,朝着李玺喊:“小福王——多谢你——”

多谢你为女子说话。

多谢你理解女子、保护女子。

多谢你让更多人勇敢地站出来。

这其中有女子,也有开明的男子,不乏那些富贵人家明事理、会疼人的。

如果没有李玺,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也想不到站出来,替女子说一句话。

李玺啧了一声:“福王就福王,小什么小。”

转过身,却把脸埋在魏禹的肩上,红了眼圈,“明明是你的功劳,他们干嘛谢我?”

魏禹摇摇头,“若没有你,我也不会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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