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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无涯(十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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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头,却只见迷雾不见岸,白茫茫、明晃晃一片,吞噬了天和地,吞噬了世间万物,真正苦海无涯。

枫灯的倒影在水面幽幽晃动,光点随着波纹蔓延,黑色的水流就好像被灯光点燃了似的,突然变成猩红一片,像无尽蔓延的业火,又似浓稠深红的血。

雾色在流淌,船身在摇晃,坐在枯叶舟上的两人却听不到半点声息。

池惑尝试着讲话,可他的声音彻底被海雾吞噬了,坐上枯叶舟行于苦海,已然进入了静止的世界,无声无形,只有无止无尽由黑变红的海水,和稠得化不开的海雾。

苦海本非真海,祂是流动的,能致幻。

或者说,所谓的幻亦是真,是心念的镜子,是因果的呈现。

这样绝对的静止不会让人觉得安宁,反而会让那些最隐忍、最晦涩的情绪浮出水面,在茫茫无涯的海雾里,由内自外产生不安和恐惧。

鬼主没来由地开始害怕,他试图叫祁忘的名字,可他知道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

原本拿在祁忘手里的枫灯,此刻不知为何,已然被他握在手里。

“祁忘——!”

没有任何回应。

混沌的苦海突然清明如镜,鬼主低头,透过雾色,他与海面上自己的倒影对视。

或许因为海水越发猩红浓烈的缘故,倒影里的他仿若浑身沾满鲜血,猩红淋漓,神色愤怒、悲伤,脸上却带着自嘲的笑。

枯叶舟上的鬼主微微一愣,随即更近地凝视苦海上自己的影子。

随着他的凝视,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掀起浪潮,将枫灯的火光打得细碎,这些碎裂的光点很快具象成火苗,以摧枯拉朽之势在苦海上燃烧。

鬼主尚未弄明白发生什么,就在熊熊燃烧的海面上看到了火海中的醉鸦楼。

“这是……”

鬼主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因为在他的经历和记忆里,醉鸦楼从未被大火烧过,更不会出现这般地狱般的场景,也不知苦海给他呈现的是心魔幻象,还

是……

随着画面渐渐清晰(),透过火海?()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鬼主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细节,以及许多不应该出现在醉鸦楼的人。

他的小骨傀炸炸全身覆盖着真火,已经没法动弹了,像一个坏掉的木偶娃娃躺在角落里,眼神空洞悲伤,只剩下渐渐熄灭的火焰、和漫天飞舞的灰烬。

源源不断赶来的修士围在坏掉的炸炸身边,将其燃烧的躯体砸破、碾碎,生怕这个单纯的小骨傀死灰复燃,将它往死踩、死里砸,直到彻底碾成灰烬才作罢。

白逐溪提着淬了毒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被绑在天刑柱上的人,他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随着鞭起鞭落,血水皮肉飞溅而出,天刑柱下一片血肉模糊。

天刑柱上的受罚者被封了灵脉,败落至此,这能任人宰割。

白逐溪:“白鹿城千千万万亡魂的仇怨我来替父兄报了,你活该被如此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祝家双生子在天刑柱下发出咯咯咯的笑,他们晃动的脚铃声分外刺耳,祝云止蹲下身子,用指腹抹了一道地上的血渍,随即放入口中尝了尝,一脸意犹未尽的愉I悦:“鬼主,我看你并不适合修什么多情道,你这人看着多情,实则最是自恋、最为无情。”

坐在枯叶舟之上的鬼主呼吸窒住,苦海幻象中的祝云止对着天刑柱上血肉模糊的人叫了他的名字,而他后面这番话很耳熟——

曾经,祁忘对他描述过同样的话,祁忘说那是已故之人对他无情自恋的评价!

为什么…为什么这句话会出现在苦海幻象里?为什么这句话还是对自己说的?!

在猩红海面上呈现的幻象中,还有率了众修士过来围剿的秦北瑶,更有提着将明剑、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萧过:“鬼主,抱歉,为了我师尊,你必须死——”

幻象为何如此真实?天刑柱上奄奄一息的人…为何…为何会是…

——他自己呢?

火海无边无际地蔓延,滚烫,炽烈,终年干燥的的红沙谷变得潮湿,血流成河。

枯叶舟上的鬼主僵在原地,他在这场惨烈的幻象中看到了狼狈至极、奄奄一息的自己。

这真的是幻象吗?一定是的。

鬼主想,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这不是幻象又是什么呢,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情景出现,绝对不能……

但幻象的主视角变了,一会儿他是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一切发生,一会儿他又变成了天刑柱上被挫骨扬灰的人,疼痛和灼烧感沿着他全身的感官蔓延而上,他的皮肤一寸寸蜷曲、化为灰烬。

太疼了,比任何一种酷刑都要疼上万倍。

为什么?究竟……

就在鬼主几乎被心魔拽入癫狂和崩溃的深渊,苦海上的画面骤然消失,猩红的海水恢复了深不见底的黑。

随之,强烈的窒息感和失重感笼罩而来。

鬼主感觉自己一直往下沉,在深不见底的寒潭渊崖之中,无助、愤怒、悲伤、不甘……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但他除了下

() 沉也别无他法。

就在所有不甘和愤怒都要落下帷幕,他的意识即将永久消逝之时,漆黑混沌的寒潭水面突然掠过一点光亮。

一瞬间,失重感消失了,鬼主浑身一激灵,开始下意识奋力挣扎,咬紧牙关朝水面上那点幽微的光亮游去,像是将死之人努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点摇晃光亮,足够照亮千尺寒潭,照亮所有暗无天日的过去。

鬼主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心境,还是他与幻象中那人的心境同调了,他感知了对方的绝望和不甘,也像对方一样,寻找最后一抹光明奋力挣扎而去,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鬼主不知道自己在寒潭里挣扎了多久,待他好不容易破出水面,一瞬间愣住了——

无边无涯的苦海变成了那晚的扶水江,月色正好,江雾弥漫,偶有几点渔火,在夜舟间摇晃,被桨掀起的水波一打,就碎成满夜星河。

在水声袅袅、渔火憧憧间,一人身着红衣,手提枫灯,站在破水而行的乌篷船头。

江风拂过,他手中的枫灯随之摇摇曳曳,枫灯的倒影落在江面上,这就是鬼主在寒潭之下看到的那点光亮。

——足够点亮千尺深渊的微光。

那位红衣提灯人是背对着鬼主的,江风寒凉,他拢了拢衣领,目光看向江与天交接之处,安静无声,似乎在等待什么。

鬼主拼了命朝乌篷船处游去,此刻唯一的心念,就是要靠近那位提着枫灯之人。

就在他划开江水,距离乌篷船一步之遥时,立于船头的提灯人回过头——

江雾漫漫,月色清明。

那人朝他莞尔一笑,神色温和,且带有几分怀念:“你来啦,我等了好久,酒已经备好了。”

是祁忘与他说话的语气。

——而那人的脸,却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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