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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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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留下那些东西,虽说那些曾是母亲被爱的证明,但也终究是镜花水月。

隔日一早,六菊就在门口轻唤,一声一声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大姑娘,柳姑娘来寻你了。”六菊说。

纪云蘅在六菊的帮助下梳洗,换上鹅黄色的白绒坎肩和雪色金织褶裙,踩着棉靴出门,就看见柳今言坐在院中的树下,显然等候多时。

柳今言今日打扮得很素雅,没戴任何首饰,发髻简简单单用木簪子绾住,穿着淡蓝色的衣衫。

转过头来,她脸上竟还戴着半张面具,遮了眼睛鼻子,只露了唇。

“这是怎么了?”纪云蘅惊讶地问道。

柳今言大叹一口气,起身来到纪云蘅身边,往她肩膀上歪,“别提了,昨日去抱月斋惹的事被嬷嬷发现了,将我好一顿骂呢。”

“那你今日还敢出来呀?”她的身量比柳今言要矮上些许,柳今言歪上来时让两个人的姿势都颇为滑稽。

纪云蘅却支撑得很认真,甚至踮起脚尖来撑着她。

“今日无妨,嬷嬷外出了,要明日才回来呢,我就出来找你玩了。”柳今言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又道:“只是要一直戴着这个玩意儿才行,若是让人看见了去告状,我怕是又要挨训。”

“哎呀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柳今言摆了两下手,问道:“你今日要去哪?”

纪云蘅:“带六菊去认亲。”

六菊今日把过年准备的新衣裳都穿上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蛋也清理得干干净净,满脸都是期盼之色。

路上六菊攥着手,看起来颇为紧张,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都忘记我娘长什么模样了。”

“大姑娘,真谢谢你愿意带我去认亲。”

“我一直以为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去寻亲了,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机会。”

纪云蘅看出了她满怀期盼,问道:“你当真不记得你娘的模样了吗?”

六菊点了点头,“先前被拐的路上我吃了太多苦头,一哭就被人往死里打,一说要回家就不给饭吃,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在苦日子里翻滚着,我就慢慢忘记了爹娘,也不记得我究竟来自哪里。”

终究还是被拐的时候年岁不大,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忘记也是尝试。

长久在苦海中挣扎时,人们最先忘记的不是苦痛,反而是曾经的幸福。

纪云蘅不再多问,看向身边的柳今言。

她昨夜似乎没睡好,上了马车之后就靠着纪云蘅的肩膀睡去了,再颠簸也没将她惊醒。

有时候她的脑袋从纪云蘅肩膀滑落时,还会被纪云蘅小心翼翼地扶正。

半个时辰的路程,到了楚晴的豆花店门口时,正是店里生意红火的时候。

楚晴一个人都要忙不过来,瞧见了纪云蘅便招呼了两句,让她自己找地方坐。

楚晴是个性子温婉的女子,就好像是长在春风里的柳树一样,垂下的枝条柔软细嫩,却又相当坚韧。

她找了自己的女儿很多年,辗转多地,不惧艰险,至今仍不肯放弃。

她身上有一种洋溢着母爱的柔和,刚落座的时候她就端来了三碗豆花,笑着对三人说:“孩子们,先吃点豆花,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再来跟你们说话。”

六菊看了楚晴好几眼,压不住激动的心情,踌躇着不敢说话。

纪云蘅带着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自己挽起袖子前去帮工,六菊见状也坐不住,勤快地在店里转来转去。

柳今言倒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不擅长做这些活,就一边吃着豆花一边四处打量。这里人多,她也不能轻易取下面具,引来几人的怪异目光。

好在豆花店只忙了一阵,没多久客人渐少,店内空荡起来。

纪云蘅洗干净了手,找到楚晴,向她说了六菊的身世和经历。

楚晴心头大震,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听了这话之后面色猛然一变,丢下了手里的东西匆忙往身上擦拭着水,慌张问:“那孩子呢?”

“在前堂,就是方才帮忙干活的那个。”纪云蘅应了一声。

紧接着就见楚晴方寸大乱,顾不上任何仪态飞快往前院跑去,嘴上喃喃地念叨着:“钰儿,钰儿……”

人还没走到前院,眼泪就已经落了下来。

纪云蘅小跑着紧跟在她身后,见她这模样又道:“晴姨你先不要着急,或许她并不是,我只是听说了她的身世之后才想着带来给你看看。”

楚晴已然听不进这些话,一脚踏进前院里,就看见六菊正在擦桌子。

她擦得很卖力,整个身子都弯下去,臃肿的棉衣与细瘦的胳膊形成对比。

但六菊做活利索又迅速,很快就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水也拧干,抹布扔进了水桶里。

楚晴放慢脚步走到她的边上,拉住了她的手,忍着哭腔慢声道:“孩子,让我看看你。”

六菊一转头,一听这句话,也哭了出来。

她擦着眼泪说:“您好好看看我,我六岁被拐,到现在已经记不清娘的样子了,您来认认我吧。”

楚晴双眼含泪,仔细将六菊的眉眼鼻子看着,一点一点用视线描摹,最后将她用力抱进怀里,泪如雨下,“孩子啊,你受苦了。”

两人抱在一起大哭,纪云蘅听得心里满是哀伤,也跟着悄悄抹眼泪。

本来想避着柳今言,她稍稍侧了侧身子,谁知柳今言将头伸过来看她的脸,说:

“别人母女相认,你哭什么。”

“眼睛冒水。”纪云蘅揉着眼睛说。

“纪云蘅。”柳今言点了点她的手背,“爱哭鬼。”

纪云蘅不承认,“我才不是。”

楚晴与六菊去了后院的房间里坐着说话,纪云蘅就和柳今言在前面帮忙看店。

柳今言戴着一副面具,手里捧着豆花,毫不客气地坐在柜台后。

进来三个客人,瞧见了她,二话没说转头就走了。

纪云蘅就举着手追去门口喊,“等等,别走呀,进来吃一碗豆花吧!”

柳今言见状,便咯咯笑起来。

在殿中等了小半时辰,楚晴就带着六菊出来。

两人眼睛都红肿着,显然是好好地哭了一场。纪云蘅走时说可以将六菊放出来,日后必不在纪家当工,谁知六菊却说愿意继续在纪家做活。

大晏律法,不得买卖人口,所以家奴的契纸都是长期短期之分,没有死契,六菊什么时候想走,等契纸到了时间就会离开。

楚晴的豆花店生意也好,在泠州生活得也惬意,没有必要现在就离开。

纪云蘅坐在桌前,静静地听两人说着,最后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出来小半日,三人又打道回府。

柳今言回去的路上更显困倦,一句话都没说,闭着眼睛睡觉。

纪云蘅先将她送回去,其后刚回到家,就被站在门口的苏漪给抓了个正着。

她似乎在门口等了很久,一脸的急色,远远看见纪家的马车就跑着迎上来,喊着纪云蘅。

“佑佑!”

纪云蘅缩头缩脑地下车,以为她要怪罪,脚还没落地就开始解释,“姨母,我是带六菊认亲去了,只出去那么一会儿,就没跟你说。”

苏漪抓着她的手,急火攻心,“嗨呀,那都是小事,你快告诉我,你这几日有没有得罪皇太孙什么?”

“得罪皇太孙?”纪云蘅一下愣住,疑惑地反问:“我得罪他什么呢?”

“我是在问你!”苏漪急声道:“快想,仔细想想!”

纪云蘅立马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忆,直到人都走到大门处了,还没想出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苏漪频频问不出结果,只好道:“皇太孙一刻钟前来了纪宅,指名道姓要找你呢!”

“竟有此事?”纪云蘅双眸一亮,“原来是良学来了。”

苏漪眼一瞪,压着声音道:“先前都是怎么教你的?”

纪云蘅赶忙改口,宽慰道:“姨母放心,我没有什么地方得罪殿下,他来一定是为了别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

苏漪大松一口气。

皇太孙一共就来了纪宅两次,头一次是查抄纪宅的时候。

第二次就是现在。

一刻钟前那金碧辉煌的马车停在纪宅门口的时候,给苏漪都吓坏了。纪昱与纪远在牢中蹲着,王惠也在院中不出门

,出来迎接贵客的该是纪云蘅这个嫡长女才对。

但纪云蘅人不在宅中,苏漪本以为许君赫过来看一眼,人不在就走了,谁知他反而进了宅子,坐上正堂,就这样等了起来。

苏漪暗道天老爷,这不是一副问罪的样子吗?

她战战兢兢,一边奉上好茶招待许君赫,一边派人出去赶紧将纪云蘅找回来。

幸而也没等多久,纪云蘅就自己回来了。

两人前去正堂,门口的下人打起棉帘,将纪云蘅给放了进去。

正堂中,许君赫一袭赤衣坐在中央,殷琅立在他身后侧位,桌上摆着的茶还冒着腾腾热气。

纪云蘅跨过门槛走进去,行礼道:“民女拜见太孙殿下。”

苏漪也跟着行礼。

许君赫偏头看她一眼,将手中的茶盏稍用了些力气放下,发出“砰”的一声响,再哼道:“纪云蘅,你可知我等你了多久?”

纪云蘅道:“民女今日有事外出,不知殿下突然造访。”

许君赫扭头问殷琅,“我等了多久?”

“两刻钟。”殷琅回道。

“一刻半盏。”苏漪急急忙忙回话,解释道:“一刻钟又半盏茶的时间,殿下,草民帮您记着呢。”

“好。”许君赫淡声道:“胆敢让本殿下等那么长时间,纪云蘅,你好大的架子。”

这话一出,苏漪吓得身子一抖,赶忙要回话,却见纪云蘅转头对苏漪道:“姨母,你先出去吧,我留在这里就好。”

“佑佑……”苏漪哪里放得下心出去,这小霸王明摆着要找茬啊!

“放心。”纪云蘅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小声安慰道:“没事的。”

苏漪犹疑了半晌,最后还是在纪云蘅澄澈的目光中行礼告退,转身离去。

正堂的棉帘又被闭上,屋中只剩下了许君赫与纪云蘅,还有殷琅两人。

她扭过头来,对许君赫道:“殿下,不要捉弄苏姨母。”

许君赫抿了口茶,慢慢站起身,负着手走到纪云蘅的身边来。

他在堂中坐了有一会儿,身上泡满了茶的味道,香气四溢。

他往纪云蘅身边一站,微微挑眉道:“你姨母一看就是胆子小,胆子小的人才应该多吓一吓,慢慢的就改了胆小的毛病。”

话说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任谁听了都要暗骂一句混账话。

纪云蘅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而后回道:“说得对。”

许君赫听了直乐。

随后又见纪云蘅仰头,清凌凌的眼睛望着许君赫,慢声道:“但是殿下只吓唬我就好了,不要吓姨母。”

许君赫一听,双眼眯了笑,“原来你都知道我是故意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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