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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旌猎鸿蒙(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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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重山从外边回来,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门房,沉着脸负手进门。

他身上气压低,满府的丫鬟小厮见了只敢行礼,话也不敢问一句,眼睁睁看他径直去了夫人院子。

“沈枫浒在潞州自缢身亡了,”姜重山进门第一句话便是这个,“皇上命我出征。”

“时间仓促,需即刻奔赴潞州重铸东南防线,只能将帅先行,兵马后置。”

“方才我去校场点过兵,明日一道出发,我与阿峥带着一队先锋军先走,大军随行,你护着阿眠压后,不必急着赶路,顾着她的身子。”

劈头便是这么一段惊人之语,萧玉漓瞪大了眼睛:“你把话说清楚些,怎么就要出征东南了?我们才从北面回来多久?阿眠身子骨还虚弱着,她能受得了路上的颠沛流离吗?况且潞州已算前线,将她安置在那里根本不安全。”

姜重山沉声:“这些我都思量过,京城亦是龙潭虎穴,留不得。东南虽险,但有我在,我不会叫燕夏的骑兵踏进潞州分毫。”

这话萧玉漓反驳不了:“你不是让那……宴云笺带着兵策去寻晋城侯了吗?那布兵排阵你认可过,不是说绝无问题吗?”

如果按那个打了,确实没有问题,可连战都没战。

姜重山动了动唇,什么都没有说,一双深邃的眼睛漆黑湛亮,阴沉冰冷。

夫妻数十载,萧玉漓是了解姜重山的。原本后头许多讥讽言语就要吐出,见他这般模样,静了静,将那些宴云笺的不是都咽了回去。

“要么,我带着阿眠留在京城中……”

这话说了一半,萧玉漓抿唇将剩下的话压下。

“我知道了,我即刻去收拾东西。”

许多念头在心中转过,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姜重山的提议已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父子奉旨,不得不走,她身为女眷倒是可以留在京中。可是,她在战场上可无往不利,京城中那些后宅招数却实在一窍不通,带着阿眠留在京城城,只怕哪天着了别人的道。

况且,十年了才等来的重聚。将心比心,她再不愿意离开女儿一步,那么换作姜重山,让他骨肉分离,也一样舍不得。

罢了。

姜重山看萧玉漓,默默垂眼收一收心底翻涌的怒气,上前一步,不甚熟练地握一握她的手:

“我对不住你们,也没脸见阿眠,她这几天高高兴兴的,还做着去艳阳洲的打算。她那头,你替我好好劝一劝。而且,潞州算得上前线,一切供给只怕要紧着军中,吃穿用度定比不了京城,阿眠怕是要委屈些。”

萧玉漓由着他握了一会儿,听完才淡淡甩开他的手:“别操心这个了,阿眠乖巧懂事,不会在意这些的。”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你倒应该好好问问你的义子,晋城侯怎么会死的这么快。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你自己辨吧。”

***

姜眠收到要即刻启程东南的消息后,足足愣了两柱

香的时间。

她这段日子一直过的很开心,几乎数着天数过。在她的盘算中,宴云笺应当已在回京的路上,要不了几日便会到家了。

除了想象艳阳洲的秀丽风光,便是专注研究衔军令——除此之外其余的历史内容,反正也不会再去东南,她便一概不管了。

只针对于一点深挖,想了许多模糊的应对框架。

等日后,他们举家迁至北境时,再慢慢向爹爹渗透,让他提早做准备。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她对宴云笺无比的信任上。

历史上,他曾率三千人突围燕夏铁骑的伏击,曾孤身深入敌营斩取燕夏大帅的首级,曾创下一个又一个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神话。

这一件小事,他绝不会失手。

……可怎么会这样呢。

姜眠呆呆地答应萧玉漓收拾东西,却在她走后立在原地茫然许久,失神的走回床榻边,扶着床沿一点一点坐到地上。

这一件转折了太多人人生的变故,究竟还是发生了。

她失败了。

她没有争过历史,一切的事情,还是按照既定轨迹毫无偏离的前行着。

姜眠试图说服自己,她不是没有赢过,她帮宴云笺换了名字,在以后的历史记载中,他还少了一笔□□的污名……

——可这真的重要吗?

脑海中另一道声音问。

历历去数改变的那些事,对于历史的行进而言真的有很大影响吗?叫这个名字或是那个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一个句子,最重要的那部分意义,从来不在主语。

同样的,一个轻薄少女的污点,背上了,拿掉了,对他“忘恩负义”四字沉重压着的整个人生而言,达得到举足轻重的程度吗?

姜眠默默抱住膝盖,将脸埋在双膝之中。

不得不承认,其实她从不是在操纵历史,而是在某一阶段,她的脚步,恰好与历史的辙印重合。

****

顾越从辛狱司出来时,天空有些阴,他抬眼看了看。

李青霜牵了马过来,见他在发呆,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一声。

顾越回神。

走下台阶,一手牵过缰绳,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大人不回府吗?”这不是顾府所在的方向,李青霜忍不住多问了句:“大人,昨日抓捕犯人时,您脖颈侧受了伤,这连天审了一天一夜,再不处理,怕是要不好。”

“我知道。”

顾越应了一句,也没说可与不可。

李青霜舔了舔嘴唇,今时不同往日了,原来有姜小姑娘时时关怀着,今日送汤,明日送药,他们大人听话也听劝,哪像现在。

顾姜两家退了姻亲之好,大人虽然看上去哪哪都没变化,可不知怎么,就是叫人心里不得劲。

他跟了两步,又叮嘱:“大人,您别嫌卑职唠叨,辛狱司里边本就气闷,伤口捂了这么长时间,若不上心只怕留疤,这脖子离脸这

么近,算得上破相了。”

顾越道:“嗯。你回去吧,别再跟着了。”

他一人打马去了南街,这会儿正是清晨,一些路边的摊贩刚刚出摊,为清冷的街道添了点点人间烟火气。

在街口站了许久,终于看见一辆马车从西边转来。

马车规制不大,并不奢华,车侧壁刻了烈风旗的标志。

顾越轻轻抿了下唇,侧过头去。

在这里站了许久,这一刻,他竟有些退却的心思。

但却不等他辨明此心,马车已驶到他面前。

“顾大人,”姜重山在前头骑马,看见他,松松扯了下缰绳。

并未下马,淡声打了招呼,“顾大人辛苦,这是方从辛狱司出来吧。”

“劳将军垂问,是。”顾越立刻拱手行礼。

姜重山没再说什么,后头马车中,姜眠轻轻掀开车帘。

原本旁边萧玉漓不愿让她搭理顾越,但姜眠总觉得,自己到底欠了顾越一份情,说到底,他将鸩蓝雪的解药私下给了她,对他而言,也是担了一番风险。而她心疾是先天的,就算没有顾越,也迟早会发作,以此怪罪到他头上,不算公平。

“顾大人……”原本只是想打个招呼,姜眠却在看见顾越那一眼后愣了愣,旋即道,“大人脖子上的伤口看上去有些溃烂,该尽早回去处理才是。”

顾越一下子抬眸看姜眠。

姜眠礼貌地对他笑了笑。

顾越唇瓣微不可察地颤动,半晌终是低声:“是,待会儿便回府处理。”

姜眠没说什么,放下手,车帘滑落,那张温婉娇美的脸也消失不见。

马车走远,顾越缓缓探手入怀,摸到那细长温润的物什,中间的断口处,绞了金丝镶嵌好。

他手僵硬,摸了半晌,终究没有把东西拿出来,一言不发跨上马回了顾府。

顾修远就在家中,看见顾越忍不住数落:“阿越,你脖子的伤怎么回事?既受伤了,难道在辛狱司不能处理?非要这么拖着?”

“你回房间去,我去叫府医给你瞧瞧。”

顾越平静道:“不必了父亲,我自己便可处理。”

“你下手没轻没重。”

“无碍的。”

顾越丢下这一句,拱了拱手,便提步回房。

顾修远望着他背影:“你是不是去见姜重山那一家了?”

“你手下的李青霜半个时辰前就听他回府了,他总不会走的比你更早吧?”

顾越回头:“没见。我去南街吃了点东西。”

那就好。顾修远放下心来,他总觉得他这儿子一片痴心,但细细观察下来,又觉得不像,似乎又没把姜眠放在心上。

“姜重山出征西南,那边的局势想必你也清楚,没有三年五载是结束不了的,以后他们一家多半就留在那里了。”

顾越应一声:“嗯。”

见他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顾修远道:

“你把伤口处理好,换了衣衫来我书房,我和你母亲给你相看了几个姑娘,都是数一数二的贵女。”

“晚些时候吧,父亲,我有些累,想休息会儿。”顾越声音低沉,似乎真的很疲惫。

顾修远看着高大挺拔的儿子,心里百般地放不下,又觉心疼:“也好,你也确实辛苦,只怕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好吧,以后再说也成,只是不许再推脱。为父真怕你记挂着姜重山的女儿,耽误了自己婚姻大事。”

顾越看了他一眼。

旋即轻轻摇头:“不会。我知道,我与她缘分早已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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