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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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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晚风沉凉。

桑宁宁抿唇,抬头对上容诀的眼睛,倔强着不开口。

容诀也不追问,他叹了口气,将伞塞到了桑宁宁手中,转过身,道:“上来。”

什么……意思?

桑宁宁缓慢眨了下眼睛。

雨滴已经不再落在她身上,可视线还是有些模糊。

桑宁宁疑心自己又会错了意。

“城里御剑太过张扬,怨魂之事未解决前,不能如此。”

容诀没有回头,只是略略侧首,不远处的灯火为他如玉般的侧脸染上了一侧暖意,低垂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脆弱又美丽,似春风,若明月。

不再如往日般遥不可及,捉摸不透,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上来,我背你回去。”

从幼时开始的,心中某一角的小小幻想,好像在这一刻,全然具象化。

桑宁宁稀里糊涂地就照做了。

在她回过神来后,自己已经趴在了容诀的背上。

身上的潮湿不知何时已经被灵力消除,就连再次受伤的手背,都因灵力包裹,而不再流血。

“哥哥。”

她凑在他的耳畔,小声叫了一句,语气有些雀跃。

“我今日在桑家,削去了桑云惜半边的头发,还差点给了她爹一剑!”

容诀偏过头,含笑应道:“阿妹真厉害。”

“但我灵力不够,那一剑还是没能刺中。”

“已经很好了。”容诀安慰道,“不必着急,你心中所愿,定会达成。”

雨声被隔绝在伞外,发出厚重又轻微的“嘀嗒”声。

停顿了一会儿,桑宁宁闷闷道:“很快就到了,你别用灵力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骨,带着许久未有的暖,几乎可以浸入骨髓。

容诀顿了顿。

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是谁在帮谁遮雨。

“就先欠着。”容诀垂下眼,淡淡道,“以后再还我。”

又是一桩因果。

容诀平静的想到。

他之所以要还完容家的因果再将其覆灭,就是因为“因果”二字,会牢牢束缚住怨魂所能使用的怨气范围。

而现在,他似乎与桑宁宁之间的因果,越牵越深了。

如此想着,容诀却走得很稳。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

直到回到了客栈内,容诀再一次为桑宁宁包扎。

“为了个风铃,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容诀语调轻柔,音色也很温和,随着他的话音,烛火来回飘动,竟然为这本该温柔的话语,添上了几分不该有的诡谲。

指尖蘸取药膏,落在了手背的伤口处。

骤然的冰凉刺激得桑宁宁身体一僵,下意识就要收回手。

然而容诀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

顿。

他扣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打着圈的将药涂开,竟分不清究竟是药膏中含有的清凉,还是指尖的温度。

“值得吗?”容诀轻声开口。

长久的沉默。

烛火幽,月色稠。

灯下人如玉。

桑宁宁垂下眼,没有受伤的右手握紧了小小的风铃。

“但我现在只有这个小风铃了。”

其他所有的一切——能证明那次相逢不是幻梦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殆尽。

桑宁宁总以为自己只要强大,就能找回过去丢失的东西,可从未想过,等她强大起来的时候,过去的东西早已不复存。

就像如今所拥有的伞,即便再宽大,也遮挡不了十年前的雨。

正在涂抹药膏的手指一顿。

容诀抬起眼,发现桑宁宁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茫然。

像是骤然离家出走的幼鸟,在不知归途时,也看不清前路。

半晌后,头顶忽得传来了一声轻笑。

“桑宁宁,不要怀疑自己,你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桑宁宁倏地想抬起头,却被一双手遮住了眼睛。

冰冰凉凉,又带着从未感受过的暖意。

“你要好好长大,成长起来……桑宁宁,你会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在杀了他之后。

她会站在当世之巅,成为所有人顶礼膜拜的英雄,成为这个世上最风采夺目的剑修。

风光无限,如日月朗照,再无萤火敢与她争辉。

……

在杀了他之后。

睫毛轻颤,开合扇动着,划得掌心有些痒。

容诀收回手。

他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了一根糖葫芦,递给了桑宁宁。

桑宁宁愣愣地接过。

灯火下,对面人的眉目一如继续的温和。

“……大师兄,我有一个问题。”

含笑的嗓音传入耳畔:“你说。”

“驻颜丹一事,不仅仅发生在鸦羽镇,是吗?”

“是。”

“这是流云宗默许的吗?”

“青龙主洲一脉,并未阻止过。”

桑宁宁皱起眉头,捏着糖葫芦的手都不自觉地用力:“可这是不对的。”

小姑娘背着光,脸色发白,那双黑黝黝的眼眸却在此刻分外明亮。

尤其是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更是亮的惊人,硬是将原本纤弱精致的五官,都变得分外固执倔强。

容诀想起,曾有人说,桑宁宁的眼神像猫。

现在看,哪里像猫呢?分明像是永不会被驯服的青鸟才对。

他叹息一声:“小师妹,这些话,你不该对我说。”

“为何?”

容诀再次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桑宁宁的头顶,又顺势帮她将发丝捋顺至而后,捻起一缕发丝把玩起来。

“因

为有些事是‘心照不宣’,而你一旦戳破了这层纸,就会让很多人恼羞成怒。”

“譬如,倘若我将你方才的话稍微改一改,再告诉他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落在师父耳朵里,大抵就是你对流云宗不满,想要叛变宗门了。”

如此复杂?

桑宁宁觉得脑子里更乱了,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仔细捋了捋,终于找出了问题的关键。

“所以,我不能不满吗?”桑宁宁问道,“即便我确认宗门是错的,也不能不满么?”

容诀一怔。

随着桑宁宁的这句话,那股奇怪的风似乎不知何时又钻入了容诀的心间,如蛇般缠绕在白骨间,慢慢地收紧,又顷刻消散。

容诀神色有些困惑,绕着发丝的手一滞。

桑宁宁没意识到容诀的停顿,此刻她的心情极为舒畅。

长久以来找不到出口的郁气,在这一瞬终于被抓住了源头。

“就像——哪怕正如那些人所言的一眼,哪怕他们都不知道驻颜丹的事,那光凭发生的一切,因为那一切都是尘世中的‘心照不宣’,所以婉娘就不能愤怒吗?”

桑宁宁摸着腰间的小风铃,又举起糖葫芦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想,她大概明白,自己当日为什么会觉得心堵了。

因为她也在愤怒。

“那日在楼下,所有人都在责怪婉娘,说她不大度,气量小,也看不穿,反正这一切的家业最后都会回到她的子嗣手中。”

但是子嗣和她,真的没有区别吗?

桑宁宁想,就像是所有人都说她不识抬举,只要再大度一些,她和桑云惜本就是亲姐妹,完全可以好的不分你我。

但这真的一样吗?

是不一样的。

那么婉娘又错在何处呢?

她错在轻信他人?可那也是她父母亲自为她择取的、缔结良缘的伴侣。对自己的伴侣,交付信任与爱意,不该是最基本的选择吗?

桑宁宁心间像是有颗未成熟的果子破了个洞,汁水漏出几滴,酸涩蔓延。

“大师兄,你也认为婉娘……不该愤怒吗?”

随着她的这句话问出,刹那间,室内黑雾弥漫,怨气纵横。

容诀垂下眼,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时候不早了,妹妹,你该早些休息。”

妹妹?

桑宁宁敏锐地察觉到了容诀称呼的转变。

也不知为何,往日里总是反应慢半拍的桑宁宁,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是立刻明白了容诀的意思。

——屋内有了其他东西!

“好。”桑宁宁同样站起身,镇定地将容诀送到了房门口,“兄长也早些休息。”

容诀颔首,眉眼下压,向屋内轻轻一扫,随后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吱呀——

几乎就在木门关上的刹那,绯红色的气体从四面八方涌入,

如丝绸般铺开滚动,其中一缕绯红更是直直冲着桑宁宁而来!()

桑宁宁并未选择硬碰硬,她动作轻巧地旋身避开,而后捏起法诀,与剑招同时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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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好凌冽的剑法啊!”

一阵嘶哑的笑声传来,宛如利爪扣挠着墙皮,令人心中发毛。

但桑宁宁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稚弱且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女孩了。

她握着剑,熟练的忍下了心中的不适,冷静道:“你是婉娘?”

“嗯?你竟知道我的名字?”

随着这道难听沙哑的嗓音,周围原本浮动在虚空中的绯红色迅速凝聚在一起,勾勒出了一个人形来。

身着红衣,面容惨白。

看不清五官,只有大块大块的红色铺开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然而与外形上的恐怖相对的,是分外清醒的怨鬼。

“我听见你刚才说得话了,小姑娘。”

婉娘忽得一个附身,近乎是用脸触碰到了桑宁宁的鼻尖。

“做个交易如何?只要明日晚间,你愿意将让我附在你身上进入那宴席之中,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怎么样?”

桑宁宁皱眉:“你进不去晚宴?”

可那晚宴,陈家不是说是为了在生辰日诱出婉娘所设的吗?

婉娘愣了愣,而后哈哈大笑:“你不先问问,我能给你什么吗?”

不等桑宁宁回答,她自顾自地开口:“我帮你杀人如何?听方才你说的那些话,你应当也有不喜欢的人在这鸦羽镇吧?不如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只要你带我进去,怎么样?”

婉娘自认,这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

桑宁宁却不这么认为。

她歪了歪头:“我的仇人,我自己会杀。更何况——”

更何况,先前的计划显然已经失败。

有一个内应,将他们的计划与婉娘和盘托出了。

桑宁宁握紧了剑柄,语气分外冷静:“我为何要相信你一个怨魂的话?”

她不知道为何容诀会选择让她一个人对付这个怨魂,大概是为了锻炼她?又或者想要套话?

但不论如何,大师兄总不会害她。

桑宁宁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虽说筑基期修士对付一只绯红怨魂想要全身而退比较困难,但是若是全力一击,桑宁宁有自信能将其打至重伤。

“怨魂啊……为何要相信一只怨魂……”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动了这红衣怨魂,嘶哑的声音拖起长调,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同一句话,声音时高时低,婉娘的身影也时隐时现。

须臾后,她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诡异凄厉的桀桀笑声。

“小妹妹,你还有个哥哥对吧?”

婉娘原本飘到了屋子上方的西北角处,却在说出这句话时猛地一个俯冲,以一种诡谲倒吊的方式落在了桑宁宁的面前。

“倘若你哥哥也变成了怨魂,他来和你说

() 这些话——小妹妹,你是信,还是不信?”

不信。

依照桑宁宁的性格,她本该很肯定的说出这句话。

但很奇怪,在话音即将出口时,像是来了一阵飓风,将她的话吹得无影无踪。

“……我的哥哥不会变成怨魂。”桑宁宁肯定道。

“哈。”婉娘发出了一声嘲笑,粗粝的嗓音宛如砂砾反复磋磨,“我以前也从未想过,我会变成怨魂。”

“这不一样。”桑宁宁斩钉截铁道。

大师兄温和守礼,脾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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