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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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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是去过扬州,大概就知道,和凌霜这种小霸王斗狠是什么下场了。他们再厉害,终究是京城里娇生惯养的王孙,哪比得上凌霜这种街头巷尾打出来的,下手又黑又狠,把别人打下马去,她是看也不看,自己带球向前,带到球门前,仗着紫燕骝膘肥体壮,直接别开别人的马,挥杆进了第一球。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赵景平时树敌不少不说,秦翊的面子还是过硬,连作为主人的尚大人都在为秦翊的队伍喝彩。

凌霜进了球,在球门前勒马庆祝,得意地朝秦翊昂起了头。拍马回到中场。

说起来,秦翊还是挺懂她的,就算在家里受了气,挨了打,离家出走了,要安慰她也不是愁云惨雾互诉衷肠,只要来场酣畅淋漓的马球赛,就什么都解决了。

“怎么样?”凌霜还要逗他:“侯爷学会了吗?”

秦翊也被逗笑了。

“学会了。”他也笑凌霜:“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独的球路。”

“那是你见得少了。”

凌霜嘴上好强,其实不是她球路独,是她压根没什么机会跟人练配合,都是一个人私下苦练出来的,马也不好,也没球场,都是自己琢磨。不独的球怎么打,她压根不知道。

她于是不过中场,只等自家人喂球,好在秦翊这边的人球风都好,而且她刚也进过球了,确实厉害,他们见秦翊都喂球给她,自然也都给她让球——不让反正她也会抢,那黑黑的圆脸青年还是好脾气,还给她做掩护,见识过她的手黑之后,老五倒是有了提防,只赵景不服,还上来抢断,被凌霜躲过,他已经断球不成,还不收手,竟然用球杆打了紫燕骝的马腹,凌霜见他这样,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来,反手一肘子下去,险些把他牙都打掉了。这就算了,还又在他这进了一球。

“你这是打球还是打人?”赵景那边的人顿时不干了,都围了过来。

“不是你们先下黑手,我回敬而已。”凌霜淡定得很:“怎么?打不过就开始讲规矩了?”

她这话挑衅得很,顿时大家火气都上来了。好在姚文龙这个裁判当得还不错,上来调停道:“都消消火消消火,从现在开始,不准伤人,伤人直接算对方进球。”

倒也不是因为他这句话,而是对方也渐渐看出了凌霜的球路了,那老五趁着这次重整的机会,在赵景和其他人耳边说了什么。再回到场上时,凌霜的打法就渐渐行不通了。

她再厉害,一个人的能耐毕竟有限,再者打马球,球路非常重要,秦翊开玩笑说她的球路“独”,其实球路不是风格,而是实实在在的一条路线,喜欢一路长传,还是喜欢蜿蜒盘带,连过马腹怎么过,都算球路,说白了就是从接球到对方球门前的路线,习惯怎么走。凌霜连进两球,老五到底老辣,已经看穿她球路了。放两个人在中路拦截,自己守球门前,也不亲自断她,只让那两个人挡在中间,让她自己带得不顺畅,等到球门前时,她已经没了那气贯长虹的架势,球的速度自然慢下来了,也就好防了。

凌霜带了两球过去,就这样被断了两球,断了之后老五都传给了赵景,其中一球还进了。

眼看着第三球也被断掉,凌霜忍不住了,终于打马回防,见秦翊防得不卖力,还瞪他一眼,谁知道老五赶马上来,配合赵景,又进一球。

眼看已经是追平了,凌霜这下忍不住了。

她打马追上回中场的秦翊,问道:“怎么回事,你还想不想救火炭头了?”

她压低声音问的,就是怕其他人听见,秦翊想干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秦翊淡定得很:“哦,你还知道我们要救火炭头啊?”

凌霜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但形势所迫,不得不收敛脾气,忍了又忍,牙关都鼓起来,看着也让人好笑。

她这人其实也容易看透,秦翊说她球路独,其实也有点冤枉了她,她不仅没人一起练习,连堂堂正正上马球场的机会也少,第一次正正经经打马球,难免忘乎所以。要是这场上其他人像她一样憋了那么久,别说顾全大局了,就是正常发挥都难。

秦翊也没真想气她,不过是逗她玩玩。眼看着赵景又带球过来,凌霜绷着脸追了上去,一路追到自家底角,断了赵景的球,自己带回中场。

众人都以为她还要再冲一次,连老五都开始指挥人回防,凌霜却一言不发,直接长杆一拨,球直接传到了她右后方的秦翊身边。

秦翊顿时笑了。

不说姑娘不姑娘,凌霜这份韧性,哪怕在这马球场上的人里也是少见的,比这些所谓王孙们都强出一大截。也勇敢,也张扬,也忘乎所以,长驱直入气贯长虹,进了球那得意的炫耀劲也真让人想笑。发现要输,也是真急,为了赢,受点气也能忍,虽然脸都气得绷紧了,但传球的动作却没有一丝犹豫。

如果说把京中认可的高门淑女比作花信宴上的花的话,凌霜是不能归入其中的。她就是一个鲜活的人,喜怒哀乐都如此热烈,是野草,也是抓紧石墙的藤蔓,有时候像顶破巨石的树,总归是独一无二的娄凌霜。

秦翊带球过去,见那老五如临大敌,拉四人回防,他直接拨草寻蛇过了两人,老五立刻上前来救,球杆交错间,马球滚了出去,飞出了球场。

姚文龙重新发球,凌霜上去争抢,两人包夹下抢到了球,她额角都被球杆尾擦到一下,留下一道红痕,却停都不停,直接护球回来,传给秦翊,道:“再来!”

她知道秦翊已经试出老五的球路,这样笃信他,甚至冲上前去给他开路。

秦翊直接骑着白义从穿过人群,快如闪电,转瞬间已到球门前,老五心中慌乱,连忙上前防守。赵景说他“挑花”,其实是他引以为豪的马球技术,打的就是近距离,两个球杆勾在一起,他能趁乱把马球拨出来,还能控制方向,忙中有序,是极漂亮的一手,如同挑花,凌霜的长球虽然能两度攻破球门,但第三球,怎么都过不了他这。

但两人交错的瞬间,老五球杆勾住秦翊的球杆,眼看就要挑走秦翊运着的马球,却觉得手下的球杆一轻,心中顿时大惊。

球杆勾上的瞬间,秦翊将球杆一拧,马球的球杆带勾,两个勾在一起极难拆解,他却能这样迅速地将球杆拧转半圈,往上一抽,立刻脱困。

老五勾了个空,收杆已来不及,秦翊轻挥球杆,击中马球,小小的陶球如同浮在草尖上,飞过草场,飞进赵景这方的球门,落袋为安。

“秦侯爷获胜!”姚文龙贺喜倒贺得快,冲上来道:“恭喜恭喜!到底是陪官家打过球的,打咱们还是太轻松了!”

凌霜也打马过去,重重在秦翊肩膀上拍了几下,她向来务实,见赢了,什么气都消了,整个人眉开眼笑。也不管众人见她对秦翊能这样放肆,又重新调整对她身份的判断,把她当成了贺南祯一样的地位。

赵景面沉如墨,老五还想解释,道:“真古怪,这样近的勾杆,什么都被马挡住了,他怎么脱的身……”被赵景狠狠瞪了一眼,顿时不敢说话了。

“好了好了,咱们赢了,快兑现赌约吧!”凌霜笑嘻嘻上去道,算起来,她进两球,秦翊进一球,她也确实有得意的资格,也不管赵景是不是杀了她的心都有,更是把赵景实际上算她未来姐夫的事早就抛到脑后了。

“愿赌服输嘛。”那个黑黑的圆脸青年也帮腔道。

倒是秦翊没说什么。

但他不说话就够糟了,这是他和赵景的赌约,他不松口说算了,赵景只能愿赌服输,乖乖把衣服脱下来。

“小侯爷,请吧。”姚文龙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道,秦贺两人平时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京中王孙里,主要是他和赵景在斗,见到赵景吃瘪,他比自己赢了还开心,立刻催促赵景脱衣服,道:“太阳这样大,倒也不担心着凉了,小侯爷快脱吧……”

赵景见秦翊竟然真不改口,二话不说,咬牙脱下锦衣,京中王孙都穿锦袍,还要解下腰间躞蹀带,何等狼狈自不必说,就算随从立刻接过他东西,又赶忙递上外衣来让他穿上,也还是极羞辱的时刻。

凌霜见赵景脸色这样狠,只担心他会报复,秦翊虽然厉害,但树敌也不是什么好事,她还以为秦翊会用火炭头跟赵景做交换,免了他在众人面前脱衣,好皆大欢喜呢。

但赵景这样的心性,就是秦翊真问他换,他估计也是赌狠,不会肯换的,说不定知道了秦翊处心积虑只是为了弄走火炭头,回去还把火炭头暴打一顿呢。

凌霜还在想下一步怎么办,那边姚文龙已经调笑起来,道:“看不出来啊,小侯爷的中衣也这样华贵,不愧是世代簪缨的大家。”

赵景的中衣和其他王孙没什么不同,都是暗纹的素白锦衣,姚文龙故意这样说,显然是因为赵家成天说姚家暴发户,没有涵养,所以故意这样讽刺了。

暴发户再失礼,也没有在众人面前脱衣过的。

凌霜正想接下来怎么办呢,只听见秦翊道:“怎么小侯爷这么快就换下锦衣了?我刚想说,要不要再赌一次,让小侯爷赢回去呢……”

要论气人,真是谁也没法跟他比,这家伙看起来一张死人脸,实则真是蔫儿坏,赵景当着众人面脱的衣服,他全程看着,要说早说了,又不是在打瞌睡,现在偏说这话,怕不是想气死赵景。

果然赵景就上钩,道:“侯爷还想再赌?”

“小侯爷衣服都脱了,就不好再赌了,再赌什么?脱靴子吗?”秦翊淡淡笑道。

“是呀是呀,大家和气要紧,散了吧。”姚文龙还在旁边拱火,显然是急着回去,把这事传扬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赵景被激到这时候,已经有点失去理智了,怒道:“秦侯爷想赌什么,我都奉陪,侯爷别胆怯才好。”

真是笨蛋。凌霜在心里叹口气,偏这笨蛋是自己未来姐夫,真要命。赌红了眼的赌徒才会这样说话呢,越是输得惨,越是想扳回本来。

而秦翊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样吧,听说小侯爷的马好,我的马也不错,不如咱们赌打垂杨,输了就把自己的马送给对方吧。”

实在是图穷匕见了,赵景其实不傻,火炭头是官家看赵擎的面子给的,这也是秦翊一直不肯救火炭头的缘故,这里面牵涉众多,赵景就算把火炭头打死,也不会送人的。

但话赶话已经到了这里,也由不得赵景愿不愿意了。他只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来,姚文龙就在旁边拱火:“算了算了,秦侯爷算了,快别说了,你不知道,小侯爷的马自己做不得主的,何必为难他,秦侯爷家这么多好马,也不差这一匹……”

赵景被他拱得火冒三丈,最后的理智是问道:“打垂杨怎么打,总得立个规矩。”

“用不着别人,就我们俩,跑马三个来回,射中一百步外的垂杨靶,看环数定输赢。”秦翊道。

“侯爷这是欺负人了,谁不知道你家的骑射最好,小侯爷怎么比……”姚文龙是恨不能把赵景坑死。

赵景要是这都能忍,也就不是人了。

“用不着姚兄好心。”赵景知道姚文龙一口一个“小侯爷”是为什么,也知道他最嫉妒自己的就是这个侯位,道:“文远侯府的骑射虽好,我们富平侯府也是军功封侯的,大家靶场见真章吧。”

到了这时候,事情基本已成定局了。

凌霜这次一点也不急了,正如姚文龙所说,秦翊要是骑射上赢不过赵景,只怕他的祖宗都要托梦过来打死他。

赵景其实敢赌,还是有点底气在的,最近流行打垂杨,就是把马球换成了弓箭,双方分别射对方的靶子,射中多的,环数高的赢,为免误伤,场上两边场内都只允许一人张弓,且要跑到对方的半场才能张弓,所以打垂杨的人少,一般都是五对五,需要的人数少,也快,两刻钟就能玩一把,所以近来比马球玩的人还多。

赵景整天和人打垂杨,骑射还是厉害的,他先上场,跑马三个来回,射中一次靶心,两次内靶,加起来一共二十八分,在京中王孙里都算佼佼者了。

但秦翊一接过随从递来的弓,众人就知道糟了。

那其实都不是他的弓,而是主人家给打垂杨的人预备的,只是柄旧弓,箭也是别人的箭。但秦翊接过弓,拉满弓弦,试着空瞄了一下靶子,又缓缓放开。凌霜知道这是因为空射容易翻弓,所以放弓弦的时候要慢,那些王孙子弟拿张空弓在那空放,不知道多伤弓,还觉得很神气,其实是不会射箭的人才做的事。他拿箭也和人不同,用手指夹住箭竿拎起来,往后捋过去,一直捋过箭的尾羽,将羽毛捋顺。

他这动作,不像是在查看弓箭,而是像一个状元郎,在整理自己的笔砚,或者一个七十岁的老农,在修缮自己的犁耙。仿佛那是有生命的东西,而且是陪伴了他一辈子的东西,赖以为生的东西。

凌霜这才知道为什么京中都说他像他曾祖父,就像她母亲以前说她最像她姥姥一样。年轻的人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气场?

到这时候,连赵景的脸也白了。

他已经差不多知道结局了。

而秦翊取胜的方式也很简单,骑过马的人都知道,在马上张弓射箭,其实是会影响平衡的,因为射箭没有从马头中间的射法,都是左右射箭,所以一般是跑过去,射一箭,然后跑一个来回回来,等找回平衡了,再射一箭,这样最准,而赵景也确实是这样射的。

而秦翊没有这样做。

他从箭壶里拎出三根箭,直接跑马过去,全程不控马缰绳,跑到靶子在他正右方的时候,秦翊直接张弓,连瞄也不用瞄,三箭攒射,等箭中靶时,他甚至还没跑出能射箭的范围。

姚文龙没跑到箭靶前就报出了成绩。因为那三根箭都攒在靶心上,像个小刺猬。

“三箭中靶心,三十满分。秦侯爷胜!”他高声报完,笑着道:“我的乖乖,还好咱们只赌三箭,要是赌十箭,侯爷还不得给咱们射个刺猬出来。”

而秦翊压根没有一丝得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懒得再和赵景周旋。

他连马也没下,将弓抛给随从,只朝赵景直截了当地道:“劳驾小侯爷把火炭头给我吧,我会让人把买马钱送到府上的。”

满场欢呼声中,凌霜比谁都开心,立刻就跳下马去,接过赵景随从手中火炭头的缰绳,火炭头竟然还认得她,还用头来拱她的手,凌霜笑得眼弯弯,哄小孩一样哄它:“噢,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怕了,以后跟着我过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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