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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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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直接一抬轿子,亲自去了崔家,连崔家的媳妇都惊讶了,没想到风头正劲的未来侯夫人,会这样彬彬有礼上门来接,崔老太君也只能叹息,跟着来了。卿云亲自把她请到娄老太君的上房,和一众老太君们聊天吃茶,看戏打牌,上年纪的人其实在花信宴这种年轻人的场合玩不了什么,反而一堆老人聚着,谈天说古,才有意思。

卿云自己也留在上房这边陪老人家们说话,只在赵夫人到的时候,过去自家院子里见了个礼,说笑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仍然依偎在娄老太君膝下,陪着老人家们看戏聊天。

她就是那种夫人们都想要的女儿,又温柔,又娴静,也能说笑,也讨长辈喜欢,果子点心上来,她能剥了用帕子奉给老太君们,听她们讲之前的老事,也十分耐心,一点看不出年轻人的浮躁来。

崔老太君实在是喜欢她,摸着头笑道:“孝顺是好事,但咱们这闷沉沉的,你去后院陪你母亲去,夫人那才是学东西的好地方呢,我们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了。”

其实卿云在这除了陪她,还有一层,是因为娄二奶奶买那院子,确实太先斩后奏了,未免有点不把娄老太君的面子放在眼里了,说起来也是娄二奶奶理亏,老人还在,哪有分家的道理——这也能看出崔老太君是正经的世家小姐,真要说起话来,是滴水不漏的,她也许只在传言里听了只言片语,知道二房的院子是什么意思,所以一提就是“后院”,意思是二房不是单独出去住,仍然算是住在娄家的后院里,可见京中夫人们这些说话做事的学问有多深。

卿云也怕娄老太君伤感,所以加倍地对老太君好,寿宴第一天,根本就没怎么离开过上房。听了这话,笑道:“我却觉得老太君们这里可学的东西多呢,我娘他们到底年轻,连我娘她们都常说,老太君们身上可学的东西多着呢,何况是我。先前老太君们说起庄子上的事,我才知道里面有这么大的学问呢。”

她虽是奉承老人家让她们开心,但也是真话。能坐在这里的老封君们,都是有福气的,有媵妾扶正当了诰命夫人的,也有被外室携着庶子欺压了许多年,最终熬出头来的,与其说是内宅厮杀出来的佼佼者,不如说是命运淘洗下来的胜利者。就算看起来愚昧守旧些,说话无味些,但细数每个人一生的经历,都是无数惊心动魄过来的。别人不说,崔老太君和娄老太君两位,都是经历过中年丧子家族衰落的,但仍然屹立不倒,像经过了风霜的老树,皱纹里都是智慧。

果然崔老太君听了这话,就笑道:“到底是聪明孩子,一点就透,别的我们不敢说,要论到管家,管庄子,你娘亲她们那辈人还真有得学。她们是没赶上,你可知道京中的庄子都是哪来的?”

卿云摇头,认真听起故事来。

“当年征完南诏,先帝爷大封功臣,秦贺两家世袭罔替的侯位,就是那时候封下来的,封地也封得多,号称圈地八山二水九方田,二水就是秦渭二水,八山环绕,大片良田,膏腴之地。咱们各家的庄子,则是拱卫着秦贺两家,都在秦渭附近,比如你们娄家,现在说是瘦田了,其实当年也是上好的田庄。后来渭水改道,淹了贺家的庄子,娄、姚、陈三家的田庄都坏了。也有说是因为这个,贺家的气运就坏了,不利后人,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崔老太君怅然道,见卿云听得认真,笑道:“好在赵家的田就在秦水边,咱们卿云以后不愁没有好庄子管。”

卿云顿时恼红了脸,起身不听,去问丫鬟们茶果的事了。老太君们见崔太君提起这话头,都打开了话匣子,说出许多世人都不清楚的旧事来,倒也有趣。

卿云这边在陪老人玩,凌霜那边则是在看小孩子。

别说老人的故事,凌霜连夫人的故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反正聊来聊去都是那些烂事“薛侍郎家养了个外室,厉害得很呢,说是楼子里出来的,那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不对,我听说是什么云竹小筑,是个琴馆……”“琴馆,花楼,词院,都是一回事,不就是男人们喝花酒的地方,要是只在外面喝也算了,横竖是官场应酬,咱们管不着。但听说现在又闹出个新路数,说是专有一类人,从江南采买了女孩子,调理得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就专门献给老爷们,家里安不住,就在外面另立个外室,养上一年半载,消息瞒得可死了,孩子都养出来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凌霜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趁娄二奶奶也忙着招待夫人们打牌唱戏,避到一边,在曲栏边看小孩子们玩。

娄二奶奶也是许多年第一次办这样的场面,以前在扬州,没有这么多人,回京后又一直没有院子。好不容易当了回女主人,第一次请客,自然是不惜工本,十来桌的小宴,酒菜比外面的大宴还要精美几倍,都是世面上都罕见的精致菜蔬,带水运来的鲈鱼莼菜,蛏子春笋,就连胭脂鹅脯,乳猪肥羊鹿肉这些,都比外面的更好一倍。连娄三奶奶过来吃了一席,都酸溜溜笑道:“到底二嫂家底厚,这菜比官中的还好些。”

当着众人,娄二奶奶就是最开朗最爱说笑的,道:“那是,外面的老爷们天天喝酒耍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咱们娘儿们自己开小灶,自然要拣好的吃了。”把众人都逗笑了。

戏酒过后,又摆了牌桌,在花厅里打,天气暖和,正好花厅里明亮又通风,三面都是柱子,正对着戏台,娄二奶奶让赵夫人点了两出南戏,都是悠扬安静的,让台上的戏子们慢悠悠唱着。花厅里则是开了几桌牌,夫人们打马吊,推牌九,赌叶子牌,热闹得很。主桌四位,娄二奶奶陪着赵夫人姚夫人打,还有一个萧夫人,卿云的亲事定下,权势上不用说,这一场宴席足见家底雄厚,娄二奶奶俨然已经是夫人群中的领头羊了。

娄三奶奶眼红得不行,酸得牙都倒了,偏偏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都在,她不得不陪着,憋着气,打牌也打得恶狠狠的,坐她下手的王夫人就笑道:“三奶奶今天是铁了心要赢钱了,牌看得这样死,我一张都吃不了了。”

凌霜在花厅外,正看小孩子们玩,桃染过来,见她这样,笑了。道:“三小姐,你怎么在这?小姐正让我找你呢,她们都在后面茶室里玩,她让我跟你说‘梅姐姐也过来了,还带着孩子呢,还不快来玩。’”

所谓梅姐姐,是梅四奶奶家的女儿,梅四奶奶,和程筠的母亲程夫人,以及娄二奶奶,当年在扬州是极好的交情,梅四奶奶没有儿子,只有个女儿,比卿云还大几岁,早早嫁在了京中,夫家好像姓徐,就是姚夫人的娘家,也算有财有势,梅四奶奶因为这缘故,就算没儿子,在家里却也不落下风。

梅四奶奶为人活泼,也爱说笑,还极力撺掇程筠和凌霜的事情,之后凌霜出了事,程夫人那边一下子就淡了下来,梅四奶奶都为她着急。桐花宴上还找她说话,想弥补她和程夫人,被凌霜躲开了,也知道她心是好的,只是自己懒得去讨好程夫人罢了。

梅姐姐当初是他们这一拨孩子里的姐姐,带着他们玩耍的,温柔娴静,卿云的性格就有点她的影子,连凌霜也服她,据说也是花信宴上订的亲,算嫁得好的。

凌霜跟着桃染过去,果然看见茶室里一堆人围着个衣着华丽的少妇,就是梅姐姐了,几年没见,反而瘦了,但仍然是漂亮的,也仍然温柔娴静,可能有点畏寒,这样暖和的天气,还穿得严严实实的。凌霜听母亲说过,是有些女孩子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会变差些的。

娴月这人也真是,明明娇得很,抱孩子她是不会的,何况她穿得漂漂亮亮的,杏红色的绉纱外衣,一碰就要皱的,才不会抱个还在吐奶的孩子。但她最会起哄架秧子,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在人群里道:“真可爱,圆嘟嘟的,脸跟糯米团子似的,真好玩……”

那小孩子是挺可爱的,肥嘟嘟的,是个小男孩,穿着虎头鞋,连衣服也用布贴着老虎,挂着长命锁,在梅姐姐的怀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凌霜对这样的梅姐姐有点陌生,但还是想念她的,和她聊了一阵,问起她这些年的近况,梅姐姐都十分温柔,道:“挺好的,公公婆婆都待我如同亲女儿一样……”

凌霜说了一会儿话,见女孩子们都七嘴八舌地问小孩的事,忽然想起来卿云来。

“对了,卿云还不知道你过来了呢……”

“是呀,咱们都回京这么久了,一直没见到姐姐,娘说去拜会了,但你不在家,花信宴你不来就算了,元宵节也没看到你,今天也来得这么晚,整日里都在忙什么呀……”娴月在旁边说。

梅姐姐只是抱歉地笑,凌霜已经道:“我去叫卿云过来,当初她和你感情最好了,她要知道你过来了,一定立马就过来了。”

她说干就干,立刻就跑去上房找卿云去。崔老太君正讲秦贺两家征南诏的事,说:“开国之后,就起了这么一件大战事,秦翊的高祖父,和贺南祯的高祖父,当年一个是大将军,一个军师,就数他们功劳最大,你们年轻人是不知道了,就连你们父母也没见过呢,就我和娄老太太见了个尾巴,这两家的威风,那真是,盖世之功,不然怎么贺令书那一支娶了郡主都只能算小贺呢,要不是咱们大周没有封异姓王公的先例,一个世袭王位是跑不掉的……”

凌霜跑进来,也听住了,听崔老太君说完了,才拉着卿云走了。卿云也兴奋得很:“梅姐姐吗?我也有四五年没见她了,我还给她做了许多衣服呢,她最喜欢秋香色了,我还从江南带了盆玉石盆景来送给她,一直忘了送,等会你记得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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