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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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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厉一路疾奔回院,撑开院门险些撞到人也顾不上道歉,继续疾步往萧蕙娘所住的厢房寻去。

“娘!”他推门而入大喊一声,但房里没人。

他转头又往外走,遇上来往的下人,便拽住对方胳膊问一句:“看到我娘了吗?”

今日西跨院死了太多人,新调来的仆役们同他不甚相熟,也不知他娘是谁,无一不是摇摇头,又步履匆匆去忙自己的事。

萧厉心下焦躁难安,抬脚往灵堂那边奔去时,却听得身后有人唤他:“萧义士,萧义士——”

萧厉回过头,见是周府的管家符伯,忙问:“我正寻我娘,您知道我娘在哪儿吗?”

管家面色哀恸道:“萧义士随我去见公子吧,公子有话想亲自对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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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随一文弱书生,叫邢烈那一鞭腿踢晕过去后,醒来整个肩颈都是肿的,府医给他施了针,他脖子却还是动弹不得。

萧厉进门时,便见他半躺在床上,身后垫着迎枕,面色苍白如鬼,下人给他喂药,他因颈上的伤,连吞咽都困难,只能小口小口地含进。

看到萧厉进来,他挥手示意喂药的婢子的退下。

在萧厉问出一句“我娘呢”时,已是未语泪先流,挣扎着下床,老管家上前扶他,他只着单衣跪在了萧厉面前,双目通红嘶哑道:“我对不住萧兄弟……”

这话仿佛一座大山压了下来,萧厉整个胸口都闷得喘不过气。

他残存的那点理智,让他上前扶住了周随手肘,说:“公子起来说话,萧厉受不起公子如此大礼。”

周随不肯起,涕泗横流痛苦道:“大娘……大娘和当时院中的下人,为护着我母亲,都惨死于邢烈刀下,我……我却连她们的尸首都没护住……”

萧厉只觉整个脑袋似被人用重锤捶了一记,他呼吸微微发抖,问:“什么意思?”

周随哭得太过悲恸,牵动了颈侧的伤势,嗓子哽哑得说不出话来,管家扶着他,沉痛替他答道:“公子杀邢烈不成,被他一脚踢晕了过去,老奴去替公子叫府医过来,便见院中尸首都不见了,一问才知……是叫裴颂手底下的人扔乱葬岗去了!”

管家说到此处,也忍不住抬起袖子擦泪。

乱葬岗在城外,这样严寒的天气,山上的野狼不好猎食,乱葬岗若有扔尸,只怕很快就会被野狼拖走。

萧厉只觉脑中一阵眩晕,他抓在周随臂上的两手,无意识收紧的力道几乎是要将他骨节捏碎,他似不愿相信,勉强笑了声,自顾自地道:“我娘……当时会不会没在府上?她……她万一是去我干娘们那边了呢?”

他说着便要起身:“我去我干娘们家中再看看,她好几日前就说了纳鞋底要拿给我干娘们的。”

“萧兄弟!”周随嘶哑叫住他,艰涩道:“大娘……的确没了,我赶来西跨院时,亲眼看到她倒在血泊里,一道刀口横贯了她整个后背……”

萧厉背对

着他,高大的背影几乎挡住了门口所有天光,只在肩头之上倾进些许,仿佛门外那片暮云惨淡的穹宇,全压在了他肩背上。

他没再说一句话,大步踏出房门,直奔马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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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一寸寸爬了上来,寒风卷着雪粒似飞沙走石。

军队进城,城内百姓纷纷紧闭门户,街上冷清异常,萧厉一路狂甩马鞭,终赶在城门闭合前出了城。

乱葬岗在出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坟坡,他到地方时,暮色更沉,好在雪空之上挂着一轮清寒的圆月,在野外也可视物。

萧历滚摔下马背,在覆着薄雪的尸堆里,一具具翻找,有的尸体至死大睁着眼,眼皮和眼珠已被冻住,萧厉以掌往下抹了好几次,都没法帮对方合上眼。有的已被野兽啃噬得不成了样儿,泛粉的骨头上挂着猩红的肉丝。

今夜附近的野狼都饱餐了一顿,远处的山林里还能听到一声连着一声的狼嚎。

萧厉颤抖地呼吸着冰寒的空气,继续往尸体更深处翻找,冻僵的十指被粗硬的草根和碎石磨破,血迹斑驳。

翻遍整个乱葬岗都没找到萧蕙娘,只找到一件染了血的残破褂子时,萧厉喉间无法控制地逸出了哽声,那件褂子前襟处的绣纹,是从前温瑜教他娘绣的样式。

今晨他出门时,萧蕙娘还穿着的。

他攥着那件残破的褂子,无助地跪在那里,暴雪和山野间急掠而过的风淹没了他痛苦的哽咽声。

一轮清月挂在穹顶,照着雪絮飘洒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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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城。

夜色已深,温瑜坐在驿馆房间内,撑着手肘坐在桌旁,却无半点睡意。

下午几名护卫特意去城内打探了消息,但并没有带回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直觉告诉温瑜,裴颂如此行事,这几大世家和裴家,乃至皇室,一定有什么关联。

对方年少老谋,能忍常人所不能之忍,又手段了得,温瑜恨他入骨,却也清楚那是个绝不能轻视的对手,父兄能在他手上节节败退,最终惨死与他手,皆因他占尽了先机。

大梁在十五年前明诚帝驾崩后,太后挟寄养于膝下的先帝垂帘听政,皇权便已衰落,朝堂上唯外戚敖党独大。

先帝自打从娘胎里生下来,便有弱症,一直难育子嗣,也无力处理政务,朝中大小事务,皆由敖太尉把持。

太学学子们甚至还曾因此讥讽,言洛都城里,芝麻大个官,都只知敖太尉,哪还知皇帝。

一门出了三代帝师的余家,便是在那时暗中找上她父王的。

先帝自幼被养于太后膝下,体弱,心性也软弱,以余太傅为首的清流一派,已在先帝身上看不到重振朝纲的希望,才想着悉心培养下一任储君。

但皇室嫡系一脉已无人,余太傅在温氏旁支一脉再三筛选后,暗定了她父王,为了让敖太后和敖党也同意立她父王为储,余太傅最初竭力举荐的乃另一支旁系。

敖太后和敖党疑心他是已拉拢了

温氏那支旁系,竭力否决后,其他清流一派的朝臣再举荐了她父王。

敖太后和熬太尉不好再次直接回绝,才提出让她父王进京,由满朝文武考量一段时间后做决议。

那时她父王依余太傅所言,收敛了所有锋芒和抱负,在洛都的数月,都恭顺贤孝,取得了太后欢心,也并未和清流一派走得过近,才最终让敖党同意了立储。

此后数年,余太傅成了她兄长的老师,她父王则开始和敖党分庭抗礼,想挽大梁这将倾之厦。

裴颂就是这时候出现在敖太尉手底下的,他出身微寒,全然不似敖党手下其他世家子弟一样还顾及家族名声,他就是一条敖太尉座下指哪儿咬哪儿的恶犬。

温瑜甚至听闻,他若碰上敖太尉的车驾,必定亲自上前,跪地以背为阶,让敖太尉踩着走下。

父兄提出的几次革新和变法,也都叫这条敖党走狗给毁了。

敖太尉对他愈发器重,甚至给了他兵权,但谁也没料到,敖家这条处处俯首帖耳的座下犬,最后会露出凶牙,在先帝驾崩后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若是从一开始接近敖党,就是在蛰伏隐忍,此人心性想来也强韧到可怕。

且敖太尉既重用他,想来也暗查过他的家世背景……

桌上的烛火爆了灯花,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温瑜想到他后来对敖党的赶尽杀绝,眸光在灯烛下渐凝,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裴颂是个改换后的身份。

所以……那个杀自己父母、兄长、侄儿的刽子手,究竟是谁?

她沉思之际,一根细长的竹管悄无声息捅破纱窗,正要往里面吹迷.烟,一记手刀忽地砍在了无外人颈侧,那人软软到底,竹管也砸在地上发出了响声。

温瑜戴上面纱,沉喝道:“谁在外面?”

护卫长推门将那放迷烟的小厮拖了进来:“贵主,是我,小人夜里发现驿馆小厮们古怪得紧,于暗处守夜时果真发现了不对劲,此地不宜久留,小人已命人去套车,贵主快随我等离开。”

温瑜裹上斗篷跟着护卫长一道出门,走出几步后忽道:“不对!”

那护卫长闻声回头问:“贵主怎了?”

温瑜环视整个驿馆,道:“这驿馆为通城官府所设,能在此处当差的应也是官役。”

她进城后,就是怕遇上黑店平生事端,才让护卫长多使些银子,直接住进了本地官府所设的驿馆。

思及眼下时局,她几乎是立刻道:“我们怕是被引君入瓮了,弄出些动静惊动住在这驿馆里的所有商队,人多突围出去的几率大些。”

无怪乎这么多商队都因官道坍塌聚集在此处,只怕是这通城官府有意为之,只为从过往行商身上发一笔横财。

适逢拐角处一名官役举刀杀来,侍卫长一脚将人踹得撞断栏杆,摔下了楼去,他大喝:“官役谋财害命杀人了!”

温瑜拢紧斗篷跟在护卫长身后,被叫去套马的护卫从后院奔回,穿着粗气道

:“头儿,马厩里所有的马都被偷偷喂了巴豆,眼下全站不起来。”

护卫长低低咒骂了声,温瑜当机立断道:“大件行李都不要了,带上细软先离开通城。”

住在驿馆的其他商队此刻也发现了大事不妙,和前去放迷.烟的官役们缠斗在一起,楼里乱做一团。

温瑜一行人冲到驿馆大堂时,和同样住在驿馆的冯家护卫队狭路相逢,她们是这驿馆里反应最快的两拨人,温瑜注意到被仆婢们拥在最中间的冯家女怀里还抱着一稚儿。

冯氏女似有所感,抬头朝温瑜望来,两人只匆匆对了个眼神,便齐齐往外奔去。

可刚跑出驿馆,外边的火把便全燃了起来,一早埋伏在驿馆外封锁街道的官兵们现身,乌泱泱瞧着不下数百人。

后从驿馆里跑出来的商贾们慌了神,喊道:“怎这么多官兵?”

“完了,咱们怕是跑不掉了……”

大腹便便的县官从官兵后方走出,呵斥驿丞:“怎么办的事,到嘴的鸭子都险些飞了?”

驿丞点头哈腰道:“都是小的手底下人办事不力,小的回头就教训他们……”

县令轻哼一声,对着身后的官兵下令:“还不给我拿下!”

商贾们自带的护卫或聘请的镖师们纷纷拔刀挡在前边,但人数终究是远不敌围住驿馆的官兵。

有识时务的商贾当即道:“我等都是做些小本生意,途经此地,自该孝敬大人,劳大人取了孝敬,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县令一双眯缝眼盯着说话的那人,笑容一团和气:“可以,不过冯氏触怒司徒大人,冯氏女必须留下,你们替本官拿下她,本官取了钱帛,自也不会为难尔等。”

原本一致对外的商贾们,不免有些动摇了,视线不约而同看向冯家。

冯家的护卫们,赶紧将冯氏女护在中间,围成一团,刀口对向蠢蠢欲动的其他商队护卫。

冯氏女抱着怀中稚子,神色凄楚。

温瑜忽地出声:“大家莫要中了这离间计。”

所有人都看向她,但她带着面纱,斗篷宽大的帽檐又几乎遮完了她上半张脸,众人只能瞧着她高挑伶仃的身形,暗自猜测她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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