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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酒神(大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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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浑浊的水流蔓延得相当之快,在十几秒钟的时间里将河面扩张了数倍有余,化为粘稠而漆黑的泥浆,泛着极为浓烈的土腥气味——如果在西南山区,这已经是泥石流爆发前的危险信号,需要连滚带爬,迅速撤退。但西北高原显然不可能有这么丰富的水量,所以一人一猫都还能安之若素,相当镇定的看着水道扩张,迅速吞没两岸的沙土,扩张为一滩恶心的泥泞。

显然,在古神附近大声密谋还是相当之不谨慎的;古神只是神经不太正常,并不是纯粹的脑残,就算恍兮惚兮不知今夕何夕,对外界的恶意依然相当敏感。而这位“酒神”,更是明哲保身、苟道中的强手,仅仅听到虎斑猫所说的“高爆火焰弹”,便清晰认识到了自己所面临的真正威胁,因此毫不犹豫的出了手。

当然,酒神的力量绝不会只有这么一点,河水中的污泥无关紧要,最为危险的却是污泥中隐藏的致病细菌。身为坐镇酒泉数百年的伟大神祇,从西汉时便有神通感应的久远信仰,这位酒神所储存的微生物当然不止河水中漂浮的那一点……有理由相信,只要外人接触到泥土腐殖质的一星半点,那便会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但李先生依然无动于衷。他甚至嘘了口气。

“生化武器。歹毒而又恶心的东西。但效力未免太低了……”

听到“生化武器”四个字后,林貌打了个哆嗦:

“效力太低?”

“细菌战只能对毫无防备的平民制造杀伤。”李先生示意他放下背包,从中取出几盒铝制的罐头:“对于训练有素的军事人员,微生物的威胁实在太小了,哪怕用最简单的道具都能轻松应付——麻烦拉开罐头的拉环,等冒烟之后扔到河道里去。千万不要沾到皮肤。”

林貌小心翼翼的用纸巾裹住手,捧起了标着“危险”的罐头,觉得这冰冷的材质在隔着纸巾烧灼自己的手掌:

“这是什么玩意儿?”

“强氧化剂。”李先生道:“据后勤部门的说,氧化效果相当之强劲,声势也很浩大。所以使用一定要小心。当然,我也没有见识过这种药剂的作用。”

事实证明,区区一句“强氧化剂”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在接连扔进去三个盒子之后,原本死水一样的泥潭里忽然发出了沸腾一样的刺啦声,响亮得几乎盖过了泥土倾泻时的轰鸣;有巨量的泡沫从罐头沉没之处涌现出来,迅速的扩张增殖,在区区半分钟之内翻涌为一张浓厚的泡沫地毯,覆盖住了大半的污泥。

被后勤组反复叮嘱过的“强氧化剂”当然不是凡品。事实上,这玩意儿的催化作用更远远大于它的氧化作用,一旦药物与液体接触,它就会迅速夺走水分子中的电子,制造出大量活跃的自由基;这些挣脱约束的自由基会进一步攻击其余的分子,制造出更多也更不稳定的活性化合物,引爆出指数增长式的链式反应……

由一生二由二生四,链式反应的扩张比爆炸还快;只要区区数十克特制的“强氧化剂”,就足以在上百吨的水体

内制造出一切碳基生物都不能生存的死地,氧化掉每一个细胞的核酸。()

也正因为如此,这种药物受到了组织内部最严厉的监管。但凡敢将它往水中泄漏一丁点,都足够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进大牢里蹲上他十几年——要不是这条“酒泉”委实已经被古神霍霍得千山鸟飞绝,李先生也并不情愿用这样危险之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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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暴涨的泡沫覆盖了大半河道时,原本沉闷的淤泥终于有了动作。他们能看到这些扭曲的黑泥在竭力挣扎,以绝对不合物理学规律的蠕动起伏,似乎是要结合为某个怪异的整体。但氧化剂的效用显然强得超乎想象,在努力片刻之后,黑泥还是瘫软在地,无奈化为污水。

在最后一点污泥被泡沫淹没之前,他们终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响动。那是呼哧呼哧、连咳带喘的声音,仿佛是从某个烟熏火燎的喉咙中挤出来的声响,还带着某种严重的漠北口音,几乎难以分辨。

“住手!”那声音呼呼的说:“我对你们——你们没有恶意!”

虎斑猫小小抽了一口气。它跳上林貌的肩头,探着毛茸茸的脑袋四处张望。虽然巡视片刻,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毛脸上却明白无误的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酒神。”它低声道:“终于忍不住露面了么?不过,这倒是验证了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

“民俗学家认为,古神思考的方式与祂的信徒紧密联系。一旦与信徒脱钩,沦为无人供奉的蛮荒神灵,那么思维的能力也会迅速减弱。”李先生轻描淡写的解释:“不要忘了,古神本来只是自然界不受约束的狂暴力量,祂们的一切理智,都是后天缔造的。”

与信徒脱钩太久,原本残存无几的智力会彻底退化,变成类似于野兽的脑残。在捕获“稷神”时,他们就曾见识过这智力退化的后果,那种仅凭本能反抗,而几乎毫无威胁的“神力”。但反过来,如果这位酒神还能保有主动谈判的智商,那么它退居西北边陲这数百年以来,恐怕还在私下保留了不少忠贞的信徒,进取不足,自保有余,足以维系自己的力量。

司掌农业的神灵无人问津,司掌酿酒的神灵却能长久兴旺;所谓好逸恶劳,人类亘古以来的品味,果然还是那么难以评价。

李先生寥寥数语之后,那个怪异的声音沉默了片刻,终于冷淡开口:

“你对六天——六天故气的底细,倒是颇为清楚。”

“略知一二,贻笑大方了。”虎斑猫很客气的说:“譬如我就实在不明白,古神们表达‘善意’的方法,就是驱使一河道的淤泥来见人么?”

它翘起半截尾巴尖,轻轻点了点已经被泡沫完全覆盖的河道,用意不言而喻。

那位酒神又沉默了,似乎一时语塞,竟无法回应。

当然,这位神祇倒也并非有意欺诳。数日之前祂就感应到了百里以外稷神的变故,并迅速做出了准确的判断:能捕获稷神的力量必定非同小可,即使自己全力出手,也不过只能两败俱伤而已。僻居西北数百年,委实已经磨

() 损了酒神的锐气,祂甚至不介意放下古神的颜面,亲自与凡人交谈。

所以,这一河道的淤泥,既是谈判时展示实力的威慑,也是酒神沟通凡世的渠道。当淤泥中的真菌繁殖成熟,散发的孢子会迅速将凡人带入恍兮惚兮、不可名状的幻觉世界;而酒神亦将在幻觉中显现真身,以无可比拟的宏伟景象震慑肉眼凡胎的愚夫,居高临下的展示恢弘的法力。

这是自上古以来屡试不爽的手段,但偏偏今日却露了个大脸。强氧化剂杀伤的效率实在太强太快,甚至都没有给真菌留下一定点扩张的时间,更不用提制造什么了不得的“幻象”。而酒神无可奈何,也不能不依附在数十里外某位忠实信徒的身上,以最为低劣的附身神通来遥遥传递消息——堂堂神明竟然被迫与鄙贱的凡人共用一具躯壳,这又是多么大的屈辱?

不过,屈辱是一回事;难以料理的麻烦又是另一回事。附身后神明的力量也要被本体所局限,但偏偏这位忠诚信徒又是个天天酗酒的漠北酒蒙子,除了狩猎骑射之外一窍不通的典型游牧莽汉。以这位莽汉那点可怜的、三天憋不出六个字的汉语词汇量,附身其上的酒神便立刻体会到了无可言喻的痛苦,类似于英语学渣在努力挤出大作文时的痛苦——祂倒是真心想解释,却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解释”。

于是,费力思索许久,祂只能闷闷回答:

“我无意与你们为敌。”

李先生笑了笑:“那上神现身,又有何见教呢?”

“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酒神道:“我不会阻止你们。只要你们‘升替’成功,我还可以献礼祝贺。”

李先生轻轻啊了一声,似乎稍微有点惊讶,但随即又露出了微笑:

“‘不会阻止’……上神的身段,原来这么灵活么?这倒真令我意想不到。”

他咂了咂嘴,顾盼四望,神色间高深莫测,似乎慧眼如炬,从酒神寥寥几句对答中窥视到了什么关键的消息。他这心满意足、乃至于兴高采烈的表情实在是太显眼了,以至于林貌忍耐不住,偷偷拨了拨虎斑猫的猫毛。

猫咪被刺挠得一个哆嗦,才终于抬起头来,意识到现场还有个一无所知的凡人呢。

自得的猫猫喔了一声,不能不稍微开动脑筋,思索着如何尽自己讲解的义务:

“这位上神所说的‘升替’,是一种比较复杂的仪式……林先生,你清楚殷商的日名体系么?”

林貌茫然眨眼,他倒是在某些考古杂志上瞥见过这个古怪的名词,但真要详论内情,还是只能虚心请教:“请讲。”

“不敢当。”虎斑猫慢吞吞开口,似乎还在回忆自己看过的培训资料:“现有的考古学认为,殷商宗教体系中有相当强烈的自然崇拜的迹象,并将太阳视为崇拜的顶点,天帝的化身。在商朝的文化中,太阳由十位‘日神’轮流主掌,祂们的姓名,就是后世流传数千年的天干十数,甲乙丙丁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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