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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雪顶听钟(六) 在她面前,只有卫朝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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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山后的湖面上,碎冰浮沉。

曲砚浓蹙着眉。

她把道心劫说给祝灵犀听,其实也是说给卫朝荣听,于是这一刻就能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之前在道心劫里越陷越深,淡忘了许多东西,现在慢慢重拾,已经好了不少,说不定再过些日子,我就能解开,到时候还真能成为传说中的道主。”

在她口中好像什么都很容易,也什么都理所应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命运格外眷顾她。

可卫朝荣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她这么固执的人,一旦下定了决心,前路在她眼里就变成一条通往彼方的狭路,永远也不会看向他方。无论旁人如何说,她不听也不信,只会往前走。

他透过灵识戒望见冰浮水沉的湖面,不顾澎湃的魔气,放任思绪洄游。

“冥印在我这里。”触手写道。

曲砚浓微怔。

能见到卫朝荣就是惊喜,她完全想不起来冥印。

她垂下头望向漆黑的触手,看见那一根根纤细坚冷的触手写下简短字句,“魔心。”

冥印是他魔心。

斩不断,夺不走,与他融为一体。

曾让她耿耿于怀的冥印下落,抱持了经年的怀疑,最终确实落进他的手里,和她再没了关系。

曲砚浓怔然许久,笑了一下,“送你了。”

卫朝荣于冥渊下挑眉。

他微微惊异,寒峭平静的神容也有波澜,“……什么?”

他还记得玄冥印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时她宁愿去死也绝不会放下玄冥印,绝不容许任何一枚落进除了她以外的人手里。若不是枭岳追得实在太紧,而他又用一路生死相随得到了一点信任,她甚至不可能将其中一枚交给他。

她那时的眼神,他记得很清楚,或许有温情与信任,可全都压不过她眼底的冷光,像困兽一样,凶戾而戒备,还有她自己永远不会承认的灰败。

她不够信任他,不能相信他会把冥印还给她,而他也确然没法承认她的怀疑是错的,他那时确实没抱着生还的希望,自然也不可能把冥印还给她。

他不愿见她为了玄冥印搭上她的命,于是自作主张,又或者是自作多情地骗了她,令她割舍了一枚冥印。

如果曲砚浓为这枚失落的冥印记恨他,卫朝荣也能理解。

如果她没有,领了他的一厢情愿,卫朝荣相信她也绝不会对这一枚冥印完全释怀,至少在他提起后,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

可她偏偏接受了。

曲砚浓未尝不曾为这一句惊讶。

她惊异于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容易,惊异于字字句句的真心实意,没有半个字懊恼。

“送你了。”她说。

这几个字好像有什么神奇的魅力,让她和他一同沉溺。

“可玄冥印不是你家的遗物么?”卫朝荣问。

其实落笔写到一半时,他已有些后悔了,但写到“你家”,遮掩已无意思,他仓促、匆匆地写完了后半句。

曲砚浓先是挑眉,尔后笑了起来,“原来你知道啊?”

卫朝荣未动。

他理应是不知道的,他也从未在她面前泄露过一点痕迹,他猜测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伤及她强烈到能灼伤任何人的骄傲,于是他犹豫着,退缩了,只留下沉默的追随。他藏得太好,以至于曲砚浓从不知道他知道。

玄冥印是曲家的遗物,准确来说是曲砚浓生父偶然得到的宝物,得到时不解来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只当作是个寻常藏品束之高阁。

曲家是医修世家,人脉极广,但修为实力当真不算出众,偶然走漏了消息,檀问枢不知从哪儿听说玄冥印就藏在曲家,禀告当年的碧峡老魔君,带着碧峡弟子夜袭曲家,血洗曲家子弟,就连前来问诊求医的仙修也没放过。

大约气数妙就妙在这里,檀问枢大费周章做下这堪称是挑衅仙门的暴行,后续许多年为这血案受过仙门多次针对,付出了不少代价,却偏偏没能得到玄冥印。

曲砚浓的生父离奇地失踪了,带着那两枚对于魔修来说绝无仅有的至宝,成为一个名义上的死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檀问枢当年留下曲砚浓的性命,还把她带回碧峡教养,多半与她生父的逃离有关系。他为玄冥印谋划了多年,哪怕只是一分可能也不会放过。

卫朝荣不知道曲砚浓是怎么得到那两枚玄冥印的,为什么檀问枢刮地三尺、挥使碧峡弟子寻找了多年一无所获,而她却能得到。

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夏日,她一身是血,被两名元婴仙修追在身后,给他一枚传讯符。

虽说仙魔对立,从他回到仙门却仍不愿意放下她时,他便已想得很明白,早晚有一天会面对不得不做出抉择的局面,可等到这一天真的来临,他还是微怔。

她身上紫衣已被血浸透了,迎面而来,目光很冷。

追杀她的两名元婴仙修见他狭路相逢,大喜过望,远远地传音,“前面那位道友,拦住那女魔头!”

曲砚浓什么也没说,也没传音,身后的呼喊听得明明白白,反倒似笑非笑,含情凝睇,目光说不出的妩媚缱绻。

卫朝荣心里明白她从不真正信任谁,这一眼妩媚不过是逢场作戏,驱使他为她出力。她对他总是这样逗弄,倘若他不奉陪,她也不会意外。

迎面生死逃杀,一方是仙修,一方是魔修,他要做出选择。

于是沉银刀罡出鞘,出其不意,斩落了一方,血光飞溅。

仅剩的那个元婴仙修又惊又怒,破口大骂起来,骂他是“叛徒”“魔门的走狗”。

卫朝荣神色沉冽而平静地再次出刀,将喋喋不休的叫骂与对方的喉头一同斩断。

曲砚浓回过身看他。

“哎,他叫你仙门叛徒诶?”她的笑意说不上善意,和她这个人一样恶劣,带点看笑话的意味,“你这人怎么回事,魔门管你叫叛徒,仙门也叫你叛徒?我都不知道叫你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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