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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chapter 2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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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黎满脸满眼的泪,松了口,但来不及了。

喝毒药的死法是很痛苦的,他疼得凄嚎,据说医院对面街上卖水果的都听得见。

后来,江州人说起这事,啧啧咂舌,说一车糍粑值得了多少钱,撑死三千。何至于发了疯癫给自己灌药,要钱不要命的?还是平日里个性太强太倔,稍不顺心就要拼命。

但这三千块是他一家人一个多月的生活费,是他们想攒给女儿学架子鼓的钱。

也有人和老黎说过,既然家境普通,学什么音乐呢。那是有钱人才配接触的玩意儿。

可老黎想,他女儿就爱这个,就是不会读书,怎么办呢?总不能做他的女儿,就没资格喜欢这个吧。

他一不偷二不抢,无非是累点儿苦点儿,每天多拉几车沙,多送几趟货,多帮老婆在店里干一些活,少抽点烟少喝点酒,攒一攒挤一挤,还是能让孩子开心的。

他不信,穷人,普通人,怎么就没资格追求开心了?

可他不知道,穷人是没资格上赌桌的。

他不该拿命去赌,穷命太轻,不值钱。或许他心里太冤屈,已经很努力地在活,却还是要被欺压。

而往往,穷人因为没权去抵,无势去抗,也没钱去宽容

,什么也没有,只有贱命一条;所以很容易就把命赌出去。是啊,确实没别的值钱的东西能摆上台面去抗衡。

可甚至,连命也是很不值钱的。

那天,黎里被老师叫出教室,送往医院;站在急诊室看着她爸爸面容扭曲全身痉挛在病床上抽搐惨叫时,她明白了这个现实。

医院里很乱,急诊室里的轻症病人竟有闲情围着,议论纷纷。

他们说,不至于啊,太犟了。

说,脾气太倔个性太强,害人又害己。

说,唉哟,孩子还这么小,太不负责。太疯狂了。

随即,发生了一件更疯狂的事。一直不说话的黎辉突然朝那方下巴冲过去,捅了他十几刀。

急诊室里四散的人群,疯狂的尖叫,满地的鲜血,飞溅了血滴的日光灯……

那一幕的很多细节,黎里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说:“有个在吊水的,本来杵在跟前看热闹,后来吓跑了。他那根针管还吊在那儿,荡来荡去,一直在滴水。”

她整个事情讲得很慢,有时闭着眼,有时大着舌头,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支离破碎,没有逻辑。

但燕羽一字一句听得很认真,也全部听明白了。

黎里讲完,小屋陷入很久的沉默。

“我讲的,跟你听过的,很不一样吧。”

“事情是一样的。”

爸爸因一车糍粑,威胁喝农药;初中生的儿子在医院十几刀捅死人,是他早就知道的。

黎里垂下眼:“人,很不一样。”

“嗯。”燕羽说,“我本来也不信他们讲的。”

黎里一愣,扭头看他。

他也转过头,目光沉定:“你说的,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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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的鼻尖一下红了,眼里漫上薄薄的泪雾,呜咽:“燕羽你别听别人讲。我爸爸不是疯子,他是个很好的人。对妈妈、哥哥、还有我,都很好的。”

“我感觉得到。”燕羽说,“他把你教得很好。”

他不知道这句话,她明天醒来还记不记得。但或许正是不确定,他才会说出口。

而当下,黎里猛地低头将眼睛埋在被子上。泪液泌出,濡湿棉被。

很久没人用这个字说过她了。

头一年,街坊邻里,包括艺校学生,都说她爸爸和哥哥是疯子,她也差不多,要离远点。

除了谢菡,她没有朋友。谁都不喜欢她。当然,老毕对她的讨厌远在这事之前,他是单纯的嫌贫爱富。

一开始,有人欺负她,她都狠狠打回去。自己破一块皮,就咬下别人一块肉。黎辉进去前跟她说,要她保护好妈妈,保护好自己。

她也不能靠谁,只有靠自己。

何莲青没再婚前,有邻居在家门口大骂,何莲青不敢回嘴。她操棍子上去把人打走。大人打不赢,就揍人小孩,非得搞到人家不敢惹为止。

学校有人当面说她,她也没废话,直接扑上去打;给她造黄谣的高年级男同学,她也敢拿椅子砸。

后来,就没人敢惹她了。大家背地里都说,她是个疯子。

可现在,他竟然说,爸爸把她教得很好。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好。

或许真的醉了吧,醉里梦里的好。

她默默落了会儿泪,止了。

被子上有淡淡的樟脑味,混合着棉织品被烘烤的干燥香气。

她觉得好累,像走了很长很冷的夜路;但又很放松,像夜路走完,终于掉进温暖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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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羽稍起身,拉了拉被子,将她后背盖好:“睡吧。”

“我还有个问题。”她头枕在沙发扶手上,困倦地看他。

“什么?”

黎里手伸出来,在侧方脑勺上画了一下:“你这里,怎么摔的?”

“我不是说过?”

黎里闭了眼,又睁开,是真的很困了,但人很执着:“前因,后果。”

燕羽坐进沙发。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知从哪儿说起,还是确实不想说。

其实不复杂,无非那天回家,燕回南说,亲戚几家人在ktv唱歌,让他一起去玩。

燕羽说不去。燕回南居然直接上手拖他出门。

燕羽实在没心情跟他争,就去了。想着很快就回。但到了ktv,包房里一个亲戚的影子都没有。

燕羽以为,燕回南又发酒疯,有什么费口水的“知心话”要跟他这个儿子讲述,坐了下来。

但很快,几个公主进了包间。

燕羽冲出去时,撞上走廊上的燕回南,他攥着他胳膊往包间里推,说:“老子要让他们都看看,老子儿子是正常的。”

燕羽几乎疯了:“你是不是有病?!”

燕回南回吼:“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没病就进去。”

燕羽极力挣开他,跑出走廊;

大厅有一道很高很长的从二楼通往一楼的台阶,燕羽闭上眼睛就踩了下去。

他摔滚下去,脑袋砸在台阶下的大花盆上,淌了一摊血。意识彻底模糊前,燕回南冲下来,抱着他,冲前台哭喊着打120……

墙上的挂钟沉重而缓慢地走着,燕羽脑子里回想一遍,但终究,一句话没说。

他希望此

刻黎里睡着了,又希望她没有。还想着,听到黎里模糊唤他:“燕羽。”

“嗯。”

夜里,她声音很轻:“为什么,你把你的世界关得那么紧?”

燕羽忽感茫然,白炽灯照得他眼前发花,有种时空错乱的错觉。

她醉了,不会记得的;不管他讲什么,她都不会记得。

燕羽,你可以讲一点,关于最近,关于过去,关于很久前……哪怕不讲具体的事,讲一点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的情绪……

但,他依然开不了口,一个字也开不了口。

说点什么吧,关于自己的,哪怕一点。

他嘴唇微动:“我……”

黎里等了很久,才问:“什么?”

燕羽沉默许久,说:“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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