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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第 159 章(捉虫) 姥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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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日,部队家属院儿——

余秀民借了一辆吉普车,停在家属院儿。

刘妮儿听着动静儿,兴冲冲地喊儿子进来搬东西。

余秀民进屋,看见两个大大的胶丝袋子,还有一地大包小包,震惊:“这都装得什么啊?”

刘妮儿解释:“娃他们的行李,我的行李,家属院儿送我的东西。还有亲家公亲家母给你姐你兄弟一家买的礼物。”

她说到这儿,对着余秀民就开始夸林清爹妈:“瞅瞅你老丈人老丈母娘,给老家人儿买这老多东西,要不说是文化人儿呢,多讲究。”

满头黑丝的林清妈:“……”

丈母娘就丈母娘,为啥要加“老”,好话也让人听着难受。

林清爹儒雅地笑笑:“应该的,这是礼数。”

余秀民领情,“谢谢爸妈。”

随即,大手拽着两个袋角,一使力,手臂的肌肉鼓起。

刘妮儿顺手托了下,帮他扛在后背上,又支使俩孙女拎小的,自个儿也提起俩网兜。

林清爹想伸手帮忙拎。

“不用动!亲家你们不用动!”

林清爹教她一嗓子吼得停住。

刘妮儿双手都没空,胳膊还伸出来拦,噼里啪啦地说:“死啦沉的,你们是文化人儿,拿不动,勒得手疼,让秀民拿,秀民有劲儿。”

林清爹不好跟她撕扯,只能退开。

余秀民又进来,刘妮儿顺手把网兜塞给他,网兜里有盆有搪瓷缸子有暖水瓶……一晃荡叮叮当当响。

她这架势,快赶上搬家了。

刘妮儿丝毫不觉啥,老脸笑开,对林清爹妈说:“大伙儿太热情了,落下谁都不好,只能都带着。”

林清爹妈扯了扯嘴角,心里再觉得夸张,也不能当着女婿面儿说啥。

倒是余秀民没顾忌,进出几趟,无奈:“妈,这么多东西,你们能拿动吗?”

刘妮儿胸有成竹,“我背下火车,就让你姐夫扛着。”

余秀民:“……那也扛不下啊。”

“新山家赵瑞不也在呢吗?我老太太回去,他还能不露面儿?”刘妮儿转头又冲林清爹妈笑呵呵地说,“赵柯不是带领大队挖渠防涝吗?得的俩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她自个儿没去,这不,一个换她爹去医院进修,另一个送我这侄孙子去大学了,对,就是他,知道我回去,肯定来火车站接我。”

林清爹妈:“……”

已经知道了,你外孙女出息,吹起来还没完了。

余秀民则是知道亲妈装好了的东西不可能甩出去,默默地继续搬。

这期间,林清紧紧抱着儿子余岳不撒手,满脸的舍不得,一点儿别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刘妮儿瞅她一眼,没当回事儿,反正要走了,抱去吧。

东西都装好,刘妮儿他们移步到外头,家属院儿不少人来送行。

大家一撮一撮儿的。

余岁余欢的朋友们围着她俩。

余岳的同学也有来,余岳奋力挣脱亲妈的怀抱,奔向他的同学们。

林清忍不住啐了一句:“没良心的。”

刘妮儿交际广阔,几乎整个家属院儿没有说不上话的,就是关系好孬远近的差别。

大多数从乡下来的老太太和媳妇儿都很舍不得刘妮儿。

“妮儿,你也舍得俺们。”

“婶儿,你走了,我们都没地儿去说话了。”

“你还回不回来了?”

刘妮儿还是那爽朗的样子,挨个安慰她们。

余秀民在旁边儿等了一会儿,才出声:“妈,得去火车站了。”

吉普车坐不下太多人,只能余秀民和林清送他们上火车。

临开车前,刘妮儿从车窗伸出头,冲着亲家夫妻以及家属院儿的一群干部娘干部媳妇儿大力挥手,热情邀请:“啥时候有空,上俺们大队做客啊,俺们那儿老好了,我招待你们,随便儿造,可劲儿造。”

林清爹妈干笑,谁要去可劲儿造,顶多就是看外孙。

吉普车开走,一并带走了刘妮儿脸上“诶呀妈呀,可算要离开这破地方”的笑容。

留下的人:“……”

笑得也忒灿烂了点儿,能不能有点儿离愁别绪。

去火车站的一路上,林清再次搂上儿子,泪洒吉普车。

姐妹俩早就习惯她的区别对待,余岁绷着脸,余欢失落,好在,余秀民并不偏心儿子,对两个女儿温声叮嘱。

“你们听奶奶的话,多跟你们表姐学学,好好读书。”

“奶奶家老房子是有点儿旧,不过赵村儿大队要盖砖房,很快你们就可以住新房了。”

“到时候我肯定要请假,带你妈回去看看新的赵村儿大队。”

“放寒假,爹给你们买火车票回来过年……”

刘妮儿也不断描述着赵村儿大队的娃娃们都玩儿些什么,不断提到赵柯小时候怎么带着村里的孩子们翻出花样儿地玩儿。

没本事的人,怎么撒欢儿的玩儿,别人都觉得不务正业。

可有本事的人,她的玩闹都带着些光环滤镜。

余欢对没见过面的表姐崇拜又向往,余岁看似不关注,实则耳朵也在悄悄听,连在妈妈怀里的余岳都一个劲儿地探头想要听得更仔细点儿。

林清又哭又气,“白疼你了。”

一行人到火车站,挤挤攘攘的人群,全家人都背上了刘妮儿整理的包裹,费劲地挤进站台。

那一段路太过艰难,林清狼狈的没心情不舍。

林清收拾形象的功夫,火车鸣笛,进站。

他们又扛起包裹挤火车。

余秀民买的卧铺票,单间,人少很多,但他们的包裹太多,还是造成了堵塞,好不容易才挪到四个人那间卧铺。

东西摆进去,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随着发车时间越来越近,林清也顾不上形象了,把个孩子全搂怀里。

余秀民看着狭小的地面叹气:“妈你好像不打算再回来了。”

刘妮儿美滋滋地倒腾东西,“这回我不打算走了,就老死在赵村儿大队。”

余秀民不能听这话,“妈,说什么死不死的。”

刘妮儿想得开,“我可是杀过两个鬼子的妇女队长,赵村儿大队那就是我的功勋地,我死在那儿光荣。”

以她爱炫耀的性子,这种还能给余秀民加码的光荣事迹,当然是早就传遍家属院儿,连余秀民的领导下属都听说了。

余岳最爱听这些打仗的事儿,在亲妈和姐姐们中间,躁动不已,扭头去问:“奶!能带我去你杀鬼子的地方看吗?”

刘妮儿满口答应:“那有啥的,带你们去。”

糊弄孩子还不容易,反正经历过的人,多数都作古了,还不是她指哪儿是哪儿。

林清平时舍不得动儿子一根手指头,实在控制不住了,拍了他一下,“白眼狼。”

火车乘务员来催促送站的人下车。

余岳掰开她的手臂,催促:“妈今天咋总骂我,你快走吧。”

他早就惦记上铺了,一得了自由,蹭地蹿到梯子上,猴子一样往上爬。

林清气得想翻白眼又憋住。

火车又鸣笛了,余秀民揽着林清的肩,“走吧,再不下被带走了。”

林清靠在他肩头流眼泪,一步回头地下了火车。

个孩子从小就长在部队附近,一开始在周边的县城,后来搬到家属院儿。

余岁和余欢都没出过远门,余岳很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去过外祖父外祖母家,但早没印象了。

余岁捧着本书埋头看,好像什么都不关心;

余欢有些忐忑,有些期待,有些眼眶泛湿;

余岳则是乍一离家,还没回过味儿来,啥都新奇,车一起动就趴在车窗边儿上往外看。

刘妮儿面带笑容地看着,也不去管他们。

半个多小时后,余岳就没兴趣了,拉开车厢门向外试探。

刘妮儿道:“火车上有拐子,靠站的时候会把你带下车,卖到山沟沟里。”

“刷——”

门咣地关上。

余岳只能再次车厢内上蹿下跳地玩闹。

他一个人玩儿没意思,就欠欠儿地撩闲。

余岁嫌他烦,冷着脸不搭理他。

老二余欢被他打疼了,也只是害怕地看着他,甚至不敢躲。

还是刘妮儿看着不像话,薅过余岳,按在她的床铺上,“别欺负你姐姐。”

余岳不听,还要过去找姐姐“玩儿”。

刘妮儿不让,他就耍起脾气,“你管不着!管不着管不着!”

他爱咋闹咋闹,不去折腾他姐就行。

刘妮儿对余欢说:“小欢,你上我上铺躺着吧。”

余欢小心地瞥弟弟,贴着小桌挪向奶奶。

“不行!”余岳不准,又伸手去扒拉她。

余欢吓得不敢动。

余岁忍不了,书啪叽一摔,一脚踹过去。

余岳跌坐在包裹上,懵了一瞬,“你打我?!”扑上去捶她。

余岁到底大他好几岁,轻而易举地镇压他。

余岳趴在床铺上,被按着头,哇哇大哭。

短短几秒钟,拥挤的车厢里经历了一场鸡蛋碰石头般的压倒性对抗战,以战败方痛哭流涕喊“妈妈”告终。

“诶呦,我滴个神啊……”

刘妮儿血压上升,上前分开姐弟俩,气不过,还在余岳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几下,“让你欺负你二姐。”

她没骂大孙女对弟弟动手,只是说她:“书快捡起来,多金贵的玩意儿,下回不行往地上扔。”

余岁缓缓退开。

余岳眼睛鬼溜溜地转,猛地跳起来,向她反扑。

余岁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拽着他的手,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余岳躺在包裹上,不起来了,使劲儿地扑腾、哭闹,“奶!你揍她!你揍死她!”

刘妮儿抽抽嘴角,看着大孙女,“岁啊,你还会这个呐……”

奶奶还是没骂她……

余岁微微垂头,低声道:“在学校学得。”

她早就想揍余岳了,在家为啥不敢,因为知道妈妈必定不会向着她。

奶奶会维护他们,但她不知道,是不是像别人家那样,为了跟儿媳妇别苗头。

现在看,好像不是,奶奶真的不会惯着余岳……

余岁就像是獠牙还没长好的小豹子,警惕地探出头,试探奶奶的态度。

刘妮儿挺喜欢,“挺好挺好,你看书吧。”

余岁点头,捡起书重新坐下。

刘妮儿又叮嘱:“别看太久了,看一会儿就歇一歇眼睛。”

余岁一顿,合上书,看向窗外。

孙女真听话啊。

刘妮儿仍然不理会孙子,转向余欢,“别站着,上去躺着吧。”

余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姐姐,又担忧地看向弟弟,然后乖巧地爬上上铺。

余岳嚎得越发大声:“你们欺负我!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整个车厢都回荡着他的哭嚎声。

外面,好些车厢门都打开,向着他们这间车厢张望。

刘妮儿没管他,拎起水壶,“我去打点儿热水,你们仨待在车厢里不要乱跑,有拐子把你们抓走,你们连奶奶都见不着了。”

余岳的哭声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余岁答应:“我看着他。”

刘妮儿开门走出去,一路对被打扰到的乘客赔笑脸,“孩子头一回离家,我一会儿就治好他。”

她找到乘务员,“同志,听你口音,是老乡儿啊……”

过了一会儿,高大威严的乘务员儿板着一张脸,站在祖孙四人的车厢门前,当当敲了几下车门,喊:“乘务员!”

余岁缓慢地打开车厢门,看到他的制服以及见过的脸,才一下子敞开门。

乘务员严肃地看向躺在地上的余岳,“安静!火车是公共场所,不准大吵大闹,不知道吗?”

余岳的干嚎一下子息了,憋着嘴害怕地看着他。

乘务员又强调一遍,“不准再吵。”

余岳憋着一泡泪,马上点头。

“关门吧。”

乘务员转身。

门一关上,车厢内的余岳便扑在包裹上,捂着脸小声唔唔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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