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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注晋王 (含6万营养液加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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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正司。

姜沃拿起一枚透花糍咬了一口,清甜的红豆沙,绵绵密密在舌尖滚过,落入喉中,依旧余下满口清甜:“好吃。”

她把匣子往媚娘那推:“姐姐吃。”

媚娘也拿起一枚,托在手上先赏玩了片刻。

宫中会做糍团、米糕类点心的厨子不少,但能做这么漂亮的透花糍的,只有一位御厨。

不知那位大厨是怎么做的,将外面的糍皮做的半透明,正透出里头豆沙的颜色来,且各个压成精致的花型,滋味又好又赏心悦目。

只是这样级别的御厨,满宫里能吩咐动他的也没有几个。晋王就是其中之一。

这点心,就是晋王送到太史局做谢礼的。

一共四匣子,姜沃自然先孝敬过袁师父、李师父与陶姑姑,剩下一匣子才拿回来与媚娘分享。

匣中除了透花糍还有玉露团,姜沃一见就觉得眼熟,这应当就是后来日式和果子的祖辈‘唐果子’了,莹润精巧,味道如何先不说,单造型就漂亮的像是工艺品。

媚娘也喜各色造型的玉露团漂亮,想留着欣赏,因此也只吃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红豆馅的小透花糍,又问姜沃:“听说李将军并不愿意回东突厥去?”

阿史那思摩,原东突厥王朝贵族,东突厥灭,他投向天可汗二凤皇帝后被赐名李思摩,还封了右武侯将军,故而媚娘称他为李将军——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谁叫他原名他就要给人白眼吃,还要跟人强调他如今姓李了,李唐王室的李!

这回李治要出远门,就是为了送阿史那思摩。

圣人给了阿史那思摩一个大恩典——封他俟利可汗,令他率旧部渡过黄河,回到东突厥旧址漠南去为王。

这等恢复旧国(虽则是名义上),令其回归故里的恩典,若是对大唐有异心的番将,必是欣喜若狂。

自己做王不比给人做将军好?

然而阿史那思摩还真没有异心,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去!

“可惜也由不得李将军,必得回去的。”

朝中有人猜测,因太子‘要投奔阿史那思摩做突厥人’的癫狂行径,皇帝才非要赶阿史那思摩离京。

“这些猜测实是看低了陛下的雄才伟略。”姜沃摇头,在战略眼光上,二凤皇帝从来是在第五层。

姜沃就着匣子里的点心摆大唐北面局势。

她拿了一个做成牡丹花样式,最大最漂亮的玉露团作为大唐。又拿了次一等的掌心大小的狮子头状的玉露团放在北边:“这是北边薛延陀。”

当年大唐一战灭东突厥,扫平漠南。

漠北的薛延陀可是乐了,谢谢大唐出手,从来作为世敌限制它的东突厥不在了!

没了制约的薛延陀几年内迅速发展壮大起来,甚至开始不那么臣服于大唐,有了些小动作——证据就是高昌国被灭后,搜出了高昌王鞠文泰(已故)跟薛延陀夷男可汗的书信来往。

说到这儿,姜沃不由再感慨一下:高昌好衰气,谁沾谁倒霉!

姜沃才摆了这两国,媚娘就懂了。于是拿了个透花糍放到两者之间去:“圣人名义上令东突厥复国,‘还其旧部’,实际上是去给咱们做屏障的?”

姜沃点头:“对,晋王说了,圣人的原话就是要东突厥‘作籓屏,保边塞’。”

说来这世间真是强者为尊,往前几十年,阿史那思摩的祖先,都是梦寐以求跨过长城来占领繁华沃土中原的。

如今……

东突厥:坏了,我成替身了,长城竟是我自己!

又可怜东突厥早非过去的横行漠南的东突厥了,它如今比大唐和薛延陀,就像是这汤圆大小的透花糍,对比那巴掌大的玉露团。

国力实不如,不由得瑟瑟发抖。

于公于私,阿史那思摩都是真不想去做什么东突厥可汗。这一去,他与旧部就起个人肉长城的作用。

他只想继续做他的大唐武侯右将军。

但二凤皇帝认真要做什么事,一向是无人能挡的,于是阿史那思摩只得领旨,并且上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恳求折,再次重申自己对大唐和皇帝的忠诚无二。

甚至还特别朴实无华道:“愿子子孙孙为国家一犬,守吠北门。若薛延陀侵逼,请从家属入长城。”[1]

一言以蔽之:我乖乖去做肉垫,但出了事,爸爸罩我!

媚娘听姜沃复述了阿史那思摩的折子,倒是感叹:“能屈能伸,也是难为李将军,若无此谦卑之言,如何得圣人一诺?若没有圣人的答允,将来战起,守关的将领只怕不敢放东突厥入关,那些东突厥老弱妇孺就要遭殃了。”

朝中也有暗中不屑阿史那思摩为人的,嘲他好歹也是曾经的王族,居然说出给大唐做看门狗这种话来,果然是蛮夷,毫无尊严骨气。

但有时候能跪下去的人,承担的却更多。

他如此谦卑上书表达忠诚,已换来圣人金口允诺,只要薛延陀打东突厥,不必殊死作战,不单老弱妇孺,连成年男子也可以往关内退守,求大唐援军。

不但如此,圣人还特命钟爱的嫡子晋王,亲自送阿史那思摩至百里外,表明了为新版东突厥撑腰的态度,警示薛延陀:老实无事便罢了,要是敢揍大唐版东突厥,朕就揍你!

姜沃如今就奉旨挑选晋王与东突厥新可汗,从九成宫出发的吉时,并东突厥可汗出关的吉时(不要一出去迎头被薛延陀打劫)。

较之文成公主出嫁,此事干系更大。

系统内,小爱同学已经开开心心替她算过账了,若是把这件事办好,得到的筹子一定不少。

“姜老板~这样的势头,过不了多久,你应当就能攒够一千权力之筹,开启为旁人测算吉凶的功能了。”

姜沃也很期待那一日。

*

晋王离开九成宫那一日,碧空如洗,湛蓝无垠。

媚娘坐在九成宫的石凳上,仰头眯眼望着晴空,

天气真好啊。

不知道她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能自己决定去哪里,走远一些看一看风光。

媚娘虽不能去送,但想的却是离开九成宫的晋王。而亲送晋王的群臣们,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太子事,皇帝是不是该发话了!

毕竟之前一个多月,皇帝都在病着,硬是不提这件事,群臣们也不好催逼。

可这几日为了晋王要远行,皇帝记挂这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儿子,哪怕是晋王要带的衣裳被褥,都亲自过问了尚衣局和尚寝局,上心的不得了。晋王所带的一应护卫属臣,更是皇帝亲自一个个挑选的。

也可见,皇帝身体是复原了。

朝臣们不免想着:之前我等想着追问病人不好,但瞧着陛下您如今又生龙活虎的了呀!

于是都酝酿着向二凤皇帝正式进言。

国本之事,不能开玩笑!

太子犯了这般大错,绝不能黑不提白不提过去了——要是陛下您划下道,废太子,那我等就开始讨论废太子章程以及下一位储君人选;要是陛下您坚决不肯废太子,那也得有个说法,如何惩处太子,又如何教导太子,总得把太子掰回来,教成一个让朝臣们信服的君主才是。

旁人不说,魏征魏侍中肚子里已经攒了一个月的发言稿的。

魏征最擅直言进谏。但他心里也很有数,知道有时候自己说话是很气人的。他到底是忠臣,而不是那等只为博名声上谏的沽名钓誉之辈,因此听说二凤皇帝已然被气吐了血后,魏老先生就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啥也没说:等皇帝养好了身体再谏。

这一憋就憋了一个多月。

如今看着皇帝已经好利索了哎!

魏侍中已经准备冲了。

但二凤皇帝到底是二凤皇帝,在朝臣们纷纷在打腹稿准备去找他进言的时候,他先发制人了——晋王离开九成宫次日,皇帝就把三品以上的朝臣们,尽数召集起来。

三品官员,换做别的朝代不是很高,但在大唐,三品就是顶配了,再往上一般都是荣誉虚职。

三省六部的一把手,也不过三品而已。

重量级朝臣一一到位,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劝谏皇帝呢,只见二凤皇帝把脸一变,恼怒道:“卿等为何蔑视朕的儿子?”

朝臣们:???

这是从何说起啊。

谁会蔑视你儿啊?你的好大儿一个在东宫闭门不出养脸,一个在赫赫扬扬编书恨不得就自封了太子,还有个最小的……咱们不是刚一起恭恭敬敬送他出行吗?

朝臣们下意识的想法,也足见皇帝日常偏心——臣子们很确定能让皇帝发火袒护的儿子只有长孙皇后所出的儿子。

都不用他点名,臣子们直接就只往那几个嫡子身上想,根本没想过皇帝会为了别的儿子斥责臣子。

如今在列的朝臣们,长孙无忌是最坦然的。

他是这几个皇子的亲舅舅,再说不上什么‘蔑’皇子。于是群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时,他就坦然出面发问,请陛下说的再明白些。

“朕近来听闻一事,诸卿见了魏王很不恭敬,甚至有当街遇上,却不下车问好的。”说着似乎动了真怒:“从前隋朝的皇子们出入何等风光,一品官员见了也战战兢兢跪拜,如今你们见了我儿李泰,就这般放肆?”

皇帝动怒,以房玄龄为首的朝臣们齐齐下拜,长孙无忌也是丈二的和尚,一边摸不着头脑,一边跟着下拜,心道:难不成陛下想换太子,所以提前给魏王立威?

与他一般想法的不少,于是众人也不跟皇帝争辩,齐刷刷跪了等着他下头的话。

但这群人里还有一个没跪的,那便是魏征。

他老人家向来自问一切依礼而行,凡事讲究个天公地道,没有皇帝发火我就得认错的道理,于是岿然不动就站在那,开谏了。

先就怼二凤皇帝提的例子:哦,拿隋朝天子举例,那陛下你没见着隋朝亡了?隋朝为什么亡?说不定就是隋朝纲纪废坏,轻蔑大臣的缘故!

之后又引经据典,将礼记中的话拿出来与二凤皇帝道:当年周天子的属官,哪怕官职再小,见了各诸侯也不拜的。如今魏王也只是一个王爷,都不是太子,陛下竟然以他责备公卿,是什么意思呢?

魏侍中威武!

底下跪着的人顿觉魏侍中问出了他们的心声:是啊,陛下您是什么意思啊!

*

“圣人还是保了太子啊。”

姜沃与媚娘边坐在一处说话,边分吃一块点心。

这是一块合了牛乳后烤的饼,烤的外头焦脆内里香甜——李厨娘的手艺一向好,就是分量都做得大,总怕她们吃不饱,其实她们都得分开吃。

二凤皇帝召集诸公卿的谈话内容,就跟风滚草一样,很快在宫中传开了。

原也是公开不瞒人,甚至是二凤皇帝特意想传遍天下的消息。

就在魏侍中问出这句话后,二凤皇帝便立刻收敛了怒容道:“朕急躁了,亏得魏侍中良言。”

魏征见皇帝从善如流纳谏,也心下一宽,开始腹内整理言辞,想要开谏太子事。

然而还不等他说,就听二凤皇帝继续道:“如今朝上诸公,论忠謇擅谏,便再无出魏征之右者。”

说来被皇帝当众这般赞赏,魏征本该高兴的,但他忽然觉得背后毛毛的,似乎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很快,他的预感就成了现实。

二凤皇帝看着他:“想来,也只有魏征你,勘做太子太师,辅佐太子了。”

魏征:……坏了,中计了。

群臣:还好魏侍中站出来了,魏侍中真好。

魏征很快道:“陛下如此厚恩,臣铭感五内,只是臣年老体衰,又身有顽疾……”这话并不全是推辞,大半是真的。

太子如此行事,为大唐思量,魏征也急的要命。若是他再年轻二十岁,不,十岁,皇帝让他做太子太师,他保管使出浑身解数,将太子掰回原本的‘聪敏贤明’状。

可现在,他老了,还病弱。实在没有能力再去辅佐如今走入偏路的太子了。

然而不等他说完,皇帝就摆手:“卿素有诤名,天下皆知。朕以卿为太子太师,正是要告天下人,太子依旧是太子!朕最厌人私下疑论储君!”

皇帝直接把用意说了出来:魏征的太子太师,就是他用来杜绝天下悠悠众人之口的。

此时时刻,皇帝,依旧要保太子!

魏征只得领命。

目睹此情此景的重臣们,也就把腹稿都一直留在腹中,没必要再说了。

魏王一脉极其失望,但也只能收拾失望,振作精神,准备持久攻坚。太子犯一次大错,皇帝能宽容,能用魏征这样的臣子来死保,消除废太子的流言。那太子再犯错呢?这世上还有别的魏征吗?

李泰觉得,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啊,自己可不能放弃。

媚娘也觉得这个结局不错。

太子依旧是太子,对晋王是件好事。若是现在太子被废,只怕就是魏王接收太子位了,非得鹬蚌相争才能渔翁得利,若是鹬、蚌有一个嘎的太快,渔翁也就没空上场了。

*

太史局的密室内。

袁天罡李淳风正在讨论那夜星象,姜沃旁听。

袁天罡抛出几枚铜钱,看着落在地上的卦象,叹道:“太子一时是保住了,只怕难保长久——旁的不说,魏侍中劝谏,连圣人有时候都受不了,何况太子?”

二凤皇帝已然是少有的心胸开阔,善于纳谏的帝王了,然哪怕是他,有时候都被魏征劝的想杀人。

李淳风在旁接口道:“别说魏侍中的劝谏了,就单魏侍中的命格,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魏征老先生,在遇到二凤皇帝之前,身上有个debuff,跟谁谁死——从李密到窦建德、从窦建德到李建成,主君都凉凉了。直到被二凤皇帝接手过来,才安稳下来。

李淳风也扔了几枚铜钱起卦,忽然想起一件旧事:“不光魏侍中,之前太子的启蒙师傅,李纲老先生,不也是这样吗?”李纲老先生教过隋朝废太子杨勇、隋炀帝杨广以及……曾经的太子李建成。

好嘛,双重debuff。

二凤皇帝颇有‘我命由我不由天’霸气,麾下能人备出,什么来历的人都有,他都压得住,给儿子挑人的时候也百无禁忌。

姜沃越听越无语:太子好惨。

“你叹什么气呢?”

姜沃直到被两位师父问,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叹气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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