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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摆事实证据 四更合一,还赌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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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的坚持,友人都不理解。

之前子楚留着春花,除了顾忌朱襄的心情之外,让嬴小政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也是原因之一。

秦国在春秋时并不按照周朝嫡长子继承制的礼仪,而是贤者为尊。

但随着秦国逐渐接受中原的文化和利益,到了战国时,秦国已经默许了嫡长子继承制度。

比如子楚回国争夺王位时,经由吕不韦的游说和贿赂成了嫡母华阳夫人的养子,一跃成为嫡长子,立刻压过一众在秦国经营许久的兄弟。

现在春花已经成为秦王后,身上所有的利用价值都已经消耗殆尽,子楚便可以随时令她病逝。

至于外界可能会猜测春花是被杀,这一点子楚和所有人都不在乎。

子楚杀春花,和嬴小政杀生母是两回事。

嬴小政受伤,不仅让天下人不再对嬴小政在“孝”一字上苛刻,也让朱襄彻底放弃了对春花的期待。

朱襄都放弃春花之后,春花的命就到头了。无论嬴小政是否对生母有恻隐之心,子楚断不会让这个被软禁十年还敢如此嚣张的女人活下去,给秦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在他们眼中,春花已经是一个死人,低调地让她慢慢虚弱至死即可,还能为嬴小政和朱襄出口气。朱襄何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对朱襄和嬴小政都没有好处。

嬴小政也劝道:“舅父,不必为政儿费心,我将来不会再被她伤到。”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脑袋,道:“我此举不仅仅是为了你。政儿,你和子楚中肯定会有一个人成为第一个真正的天下共主。”

“若不废除春花的后位,她便是第一个始皇后,或者第一个帝太后。”朱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天下女子中开天辟地后第一人。”

马车中的众人都眼皮子跳了跳。

始皇后,帝太后。

“这个称号,可比你这个长平君要响亮多了。”蔺贽明白了朱襄的想法,“你本想着若春花悔过,凭借她生了政儿,也该得这个从古至今女子都得仰望的‘第一人’称号。现在,你不希望如此。”

朱襄淡淡道:“我说过,不公。”

蔺贽看见朱襄如此神情,放弃劝说朱襄:“罢了,你想如何就如何。你总会在我等都不理解的事上特别执拗,我也劝不住你。只是你说好了,如果群臣都不赞同,你就乖乖撒手。”

蔡泽皱眉:“如果你攻讦春花恶毒,政儿年幼,又被生母所伤,现在可能不会被这件事带累。但你完美无缺的名声一定会受损。”

朱襄道:“我何时在乎过自己的名声?我本就不是完美无缺的人。”

蔡泽听朱襄如此说,也立刻放弃:“行,你都如此说了。”

子楚本来等着蔺贽和蔡泽劝说朱襄,没想到这两位友人居然如此干净利落地放弃,满脸不敢置信。

“你们不再劝劝?”子楚焦急道,“此事离经叛道,就是荀子,也可能会在朝堂上揍他。”

蔺贽终于笑了起来:“他被揍了就是活该。后院之事本就该隐藏在后院,悄悄做了便是。他非要搭上自己的名声,那就随他去。反正顶多他被人骂一骂,又没有危险。”

蔡泽颔首赞同:“损害的只是朱襄的名声,他不在乎名声,那就让他出口气,气顺了就好了。”

嬴小政拉住朱襄的袖口:“舅父!你做此事有何意义?她最后不过是一死,死后就不会再给我们造成任何麻烦了!”

子楚扶额。

把一直伪装得很好的嬴小政逼得口中说出弑母的话,朱襄真厉害。

朱襄听了嬴小政弑母的话之后,没有生气。

他只是又揉了揉嬴小政的头发,温和道:“我做许多事在当世人眼中都没有意义,不差这一件。我只是坚信,世间所有礼制,都该是导人向善的。”

朱襄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她虐待你,抛弃你,伤害你,却要借你成为其他女子仰望不得的第一人,那不公。有舅父在,舅父不会允许政儿遭遇这样的不公。政儿放心,春花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接下来交给舅父,交给你其余长辈就好。”

“你本应该与我们商量此事。你还未及冠,这些事该由长辈操心,轮不到你去伤害自己争取什么。”朱襄在嬴小政额头上没受伤的地方轻轻敲了一下,“这世上没有值得你伤害自己去争取的东西,明白吗?”

嬴小政捂着额头,把脑袋低得很低很低,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只听着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点鼻音:“是。”

“听你舅父的话。”子楚也被朱襄说服了。他宁愿不要帝后,也不想让春花成为帝后。

“我居然快被你说服了。”蔺贽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若春花死时都是王后,就会与君上合葬。君上恐怕睡得不安稳啊。”

子楚表情一僵。

蔡泽板着脸道:“确实如此。”

子楚:“……”你以为你板着脸我就看不到你嘴角的笑容吗。

“扑哧……”嬴小政赶紧捂住嘴,使劲摇头,“我没笑!”

他想到梦中的自己确实让赵姬和君父合葬了,哈哈哈哈!

子楚狠狠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我不在乎。我是在乎身后事的人吗!”

“哈哈哈哈哈!”众友人都笑了起来,连朱襄都笑得直不起腰。

马车中的气氛终于变得轻快起来,除了子楚。

……

秦王回到了咸阳宫,对太子受伤之事震怒,立刻派人将王后羁押。

群臣纷纷上奏,请秦王看在太子的脸面上释放王后。即便王后已经行事疯癫,但她毕竟是太子之母,对太子有生育之恩。

秦王本来意动,从未上朝的长平君居然来到了朝堂上。

众卿大夫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都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平君那标志性的满头雪白头发。

头发真的是白的!是真的长平君!

他们这才想起,秦王后是长平君的女兄。

长平君这是请罪来的?

有些人心中不由泛起了喜意。他们是不是终于抓到了长平君的错漏,能让这个完美君子出现一丝裂痕了?

这么想的人不一定是朱襄的仇人。许多人都只是看不惯一个完美君子而已。

他们的想法和后世人差不多,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完美的君子?他居然一直都这么仁善,那肯定是装的,是伪君子。

将来朱襄就算当了一辈子的君子,也会有人说朱襄装了一辈子。

哪怕被人驳斥,他们也只会假惺惺地说一句“论迹不论心,虽然朱襄装了一辈子,但也算得上一辈子君子”。

即便他们无法解释朱襄这一辈子都没有伪君子的迹象,他们又从哪里看到朱襄伪君子的内心。

现在这些有类似想法的人都兴奋地看着长平君。那不自觉露出的丑态,让坐在上首处的秦王子楚忍不住握紧了王座的扶手。

他在心里冷笑,这就是从大父、君父到他三代秦王都默许朱襄不上朝的原因。

“臣,长平君朱襄,请求君上为臣和臣的外甥主持公道。”朱襄离开座椅,拱手道,“若有一女子接连差点害死幼弟亲子,她的幼弟亲子为何必须因为血缘就奉养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天下女子楷模是如此毒妇,岂不是引人向恶!”

朱襄抬起头:“请君上明察!”

群臣大惊!

秦王子楚看着群臣的表情,嘴角不由上弯。

一出面就震惊世人,这就是他的友人,国士无双的长平君朱襄。

秦王子楚面无表情,沉稳道:“长平君,可知你在说什么?众卿可是极力劝阻寡人拘禁王后,说王后对太子有生育之恩,让寡人看在太子的脸面上原谅他。”

朱襄深呼吸,双膝跪下,以面伏地。

秦王子楚惊得双手在扶手上一按,身体微微离开王座,然后清醒过来,重新坐回王座。

他眼神幽深,双手再次攥紧扶手。

“世人皆言,父母给子女一条命,便对子女有大恩。可人生皆苦,父母生育子女时,可问过子女愿意来到这世上?!”

“自顾自地将子女带来这世上,何以大言不惭对其有恩?!”

“父母若好生教养子女长大,让子女对着世上产生留念,自然父母对子女有大恩。”

“那等生而不养,甚至生育子女后虐待子女如牲畜的父母,他们对子女究竟有何恩?!凭何要子女孝顺?!”

“若生而不养,生来虐待也要子女孝顺,这‘孝’一字是引人向善还是引人向恶?!”

朱襄离经叛道之言震得群臣东倒西歪,有的人身体不断颤抖,脸色涨红,那模样似乎要冲上来和朱襄打一架。

按理说应该对“孝”一字最敏感的大儒荀子却耷拉着眼皮,好像年老体衰,精力不济,睡过去了似的。

额头贴着地面的朱襄听着朝堂上的嘈杂,心中一片清净。

他早知道会如此。

古代父母是拥有杀子权的。

按照出土唐律、宋律史料,父母等长辈杀子,仅判四五年徒刑。若父母对官府说被杀子女不孝,官府不会查证,直接判父母无罪。

同时,父母若告子女忤逆,官府也不会查证,直接判子女有罪。所以常有父母为心爱儿子抢夺其他儿子产业之事发生。

秦律最为严苛,对所有庶民的态度都是“秦国韭菜”,人身自由都属于秦王,不可私自处理。但对父母杀子也只是“黥为城旦舂”,算是非常轻微。

蔡泽审讯宫人之后,立刻将宫人就地格杀,甚至不等子楚回来,便是这个原因。

只要有嬴小政打了春花一巴掌在前,那么春花即便杀了嬴小政都是符合当世道德。

宫人在嬴小政打了春花一巴掌后就趴在地上不敢起身,也是因为知道此事。

秦太子不能不孝,所以他们必死无疑。

之后嬴小政被春花伤害时无人站出来,除了他们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死亡吓得不敢动弹之外,心里恐怕也是怨着这位让他们落入此境地的秦太子。

朱襄身为春花之弟,他有资格状告春花不悌,害他性命。

但他不能帮嬴小政状告春花不慈,因为父母可以不慈!因为父母不慈子女也不可以不孝!

“恳请君上让我带上证人证明此事。”朱襄低泣道,“我知天下人都以愚孝为佳,父母给了子女一条命,便可对子女生杀予夺。我此言可能并无用处。但即便无用,我也要与诸公辩个明白,让诸公知晓太子苦楚。”

秦王子楚听到朱襄的低泣声,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压下自己心中的不适。

他正准备开口,荀子睁开了眼睛,抢在他面前开口道:“君上,让长平君把证人带上来,给诸公听听长平君和太子究竟和王后有何间隙。若不让诸公听明白,诸公还以为长平君欺负家中妇孺呢。”

“荀卿所言极是。”秦王子楚立刻道,“长平君请起……政儿,将你舅父扶起来!”

头上和手上都绑着绷带的嬴小政松开了握紧的拳头:“是。”

他扶起朱襄,替朱襄擦拭眼泪时,没藏住手上伤口崩裂的血痕。

朱襄心疼地握住嬴小政的手:“御医……”

“我无事,等退朝再去找御医。”嬴小政阻拦道,“我要陪着舅父把此事做完。”

朱襄咬牙:“好。”

他转身,让人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证人带来。

这证人有三波。

第一波证人进入宫殿时,蔺贽掸了掸衣袖,从丞相的椅子上站起来。

“证人乃是臣家中宿老。”蔺贽对众位同僚散漫地笑了笑,道,“众人皆知,长平君年少时疾病交加,孤注一掷撞上家父车驾展露才学,被家父收为门客,才得以存活。此事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美谈了。”

“家父视朱襄为亲子,自然查过朱襄的境遇,这是当年朱襄乡亲的证词。家父与我做这些事,是担心朱襄女兄诬告朱襄。没想到,居然现在用上了。”

蔺贽又扫了一眼同僚,脸上散漫的笑容带了些讽刺。

他没说谎。

朱襄这么快就找好了证据,真不是伪造的。

朱襄刚投奔蔺相如的时候,虽连识字都不多,心思已经很成熟缜密。他请求蔺相如带人去家乡搜集自己被抛弃的证据,在赵国官府备案,留下了他状告春花卷走家中财物,抛弃亲弟的不悌的案底。

“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自己花大力气防备一个自卖为奴的女子,朱襄是如此说的。

蔺贽道:“若诸公等些时日,我可派人去寻赵国的官吏来。那些案底应当还是留着的。”

秦王子楚令人把蔺贽把木牍呈上。

当年纸还未普及,朱襄报案之后一式两份,有一份盖了官府公章的木牍在朱襄手中。

秦王子楚很清楚当年之事,看着木牍上简略的文字,火气也不由往上蹿。

他有些后悔了。

他以为朱襄那性子就是泥塑的,对春花当年之事已经释然,所以才利益最大化,给了春花十年的富贵。

木牍中除了朱襄对春花抛弃他的控诉,更多描述了春花在市集上指使他人试图强掳雪姬为奴,幸得他人相救。

按照朱襄报案的罪名,春花必死。

所以朱襄不是不想让春花死。可他在听自己诉说计划之后,却忍了下来。

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政儿?

两者都有吧。

秦王子楚招了招手,让嬴小政上前来看。

嬴小政看到朱襄报案的内容后,眼眸一颤。

“舅母和我都以为,这件事我们瞒住了舅父。”嬴小政的声音就像是强压着什么,变得有些沙哑,“原来是舅父瞒住了我们。”

舅父什么都知道,连他们隐瞒这件事都知道。

嬴小政心中了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因为春花是自己生母,恐怕舅父早就让春花付出代价。

以舅父的善良,不过是在父母面前多上一炷香,权当了结这段亲情。但舅父并不是以德报怨之人。

秦王子楚将木牍递给侍从:“给众卿传阅。”

蔡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看。

他早就看过了。

荀子早就看过了,又看了一次,边看边冷笑

蔺贽道:“当日救下家妹的游侠被家父找到,推举给了廉公在军中效力。据我所知,其中一人已经在赵国为官。如果诸公不信,可派人送信询问他。”

朝堂上众卿家纷纷摇头,说自己不会不信。

这老旧的木牍一看就存了十数年了。何况蔺贽所说的人证尚在,他们若去打探,一定能得到消息,所以不可能为假。

其实从长平君与王后这十年的形同陌路,他们也猜到了两人绝对有怨,没想到这怨这么大而已。

蔺贽见他们没有提出异议,便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第一波证人上前,已经回到秦国,被拜为上卿的吕不韦起身。

朝堂众卿大夫眼皮子一跳。

他们想起来,秦王后是吕不韦赠送给秦王子楚的姬妾。

吕不韦拱手道:“秦王后卷走细软投奔的富商,正是臣家。臣将秦王后赠予君上时,特意整理好了她的身契,以证明她来历清白。据她自言,她是家中独女,因家中父母双亡不得不自卖与臣家。这些证言足以证明,秦王后对外宣称她为救幼弟而自卖其身是谎言。”

朱襄找到吕不韦的时候,吕不韦吓坏了。

他现在最怕别人把秦王后是他歌姬这件事翻出来。

听到秦王后把太子打伤时,吕不韦都在想遗言了。他与太子政相处过,知道太子政一直不喜他。生母发癫,太子可能不能拿生母如何,说不定会迁怒自己。

在朱襄向他保证之后,吕不韦咬牙同意。

此事虽危险,但办好了,说不定他能彻底从这件事脱身。

吕不韦手中的证据也确实是真实的。

他要送女人给秦公子,以求下一代的富贵,怎么可能不将赵姬的身份证明弄明白?这些东西他都会送给子楚。

他还准备了自己对赵姬很好的证据,以免将来赵姬得势不认人。

现在这些证据也可以佐证赵姬的恶毒。

吕不韦所搜寻的赵姬的来历,都是从赵姬卖身之后开始。吕不韦确信赵姬是一个庶民之女后,其他的便不关心了。

赵姬很会讨人欢心,容貌娇媚,声如莺啼,积攒了许多赏赐家财。这些钱她都是自己用了,从未给家人寄去过。

除了赵姬自卖后过得很好,但从未想起过朱襄这个弟弟的证据之外,吕不韦准备地更多的是赵姬虐待嬴小政的证据。

赵姬当年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吕不韦留下的人。虽然赵姬和背叛他的下属私奔了,吕不韦想要找回那些人也很容易。

第一波人证就是这些人。

吕不韦一直留着这些人,想送给太子政报仇。

但太子政说不要,让他自己留着,将来会有用。

难道太子政已经料到今日之事?吕不韦背后衣衫都被冷汗浸湿了。

听了吕不韦的证言和当初伺候太子政的仆人的自述后,朝中诸公唏嘘不已。

嬴小政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那些人那过于平静的表情,心中想起了梦境中的自己曾听到的那句话。

他应该没有经历过这些才是,但是那句话在心头翻腾的时候,却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似的。

“陛下车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扑两弟,有不慈之名;迁母萯阳宫,有不孝之行。”

生母的男宠被人称为他的假父;生母和男宠谋逆,他杀男宠和男宠之子,只是将生母迁出宫,便是他嫉妒、不慈、不孝。他如果不原谅生母,就是桀纣一般的人,会让天下人唾弃他。

朱襄冷眼扫了那群毫无触动的卿大夫,叫出了第三波人证。

第三波人证是御医。御医带来了两份医案,一份是嬴小政刚到朱襄家时,朱襄请蔺家供奉医者给嬴小政的“体检”;第一份便是嬴小政现在所受的伤的诊断记录。

朱襄曾想以春花抛弃嬴小政一事报案,以免春花前来抢夺嬴小政。

后来蔺相如敲了他的脑袋,嬴小政身份特殊,乃是秦国质子,此事不能做。他只好作罢。

但他仍旧准备好证据,以免春花来逼迫嬴小政孝敬他的时候,他能拎着这些证据驳斥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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