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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世界三(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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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寒冬,吐气成霜。

地面凝结了厚厚一层冰块,因为天气寒意颇重,来往行人脚步匆匆,皆欲赶回家中,燃起焦炭以驱散寒气。城门楼下,有一浑身脏污的乞儿,寒风凛冽之下,只着春日单衣,外露的十指早已经被冻的通红发肿,小乞儿整个人依偎在冰凉的墙壁上,长而微卷的眼睫上,挂着几颗厚厚的雪粒子,身子一动不动——是昨晚下的那场暴雪。

偶尔有行人途径小乞儿的身边,见此境况,默默摇首叹息。

这孤苦无依的小乞丐,连冻死在路旁,都无人为他收敛尸首。

不知过了多久,蜷缩在路旁的萧与璟睁开了眼睛,附着在他眼睫上的雪粒子不曾抖落,随着他眼睛的张合,融化成水滴,没入萧与璟漆黑的眸子里。这般寒冷的天气,连看守萧与璟的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用乞儿们讨来的银钱饮酒暖身去了。因为长久地跪坐在地上,萧与璟连站直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想起茶舍中人提起的传说,他咬紧发抖的牙齿,朝着护城河的方向跑去。

——那里是他唯一知道的,四通八达,能与湖泊江河相互连接的水泽。

萧与璟站在护城河前,河面前几日还结着冰,如今冰面被敲碎,漂浮在河面上。萧与璟从护城河的倒影中,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面容,瘦骨嶙峋,脏污不堪,是个旁人见了都要避而远之的乞丐,这样的他,普通人尚且会嫌弃,更何况久居在深海的鲛人一族。萧与璟蹲下身子,用手捧起河水,仔细地为自己清手净面。

再看河中的倒影,他仍旧是过于消瘦的模样,唯有过于白皙的肌肤,和大而漆黑幽暗的眸子,与他乞丐的身份不相匹配。萧与璟不知道该如何向鲛人祈祷,只能从脑海中捡起曾经的拜佛祈福的记忆,像模像样地祈求着,心中默念:若得以见小鲛人一面,得以摆脱此等困境,定然用尽余生,报答小鲛人的恩情。

萧与璟虔诚地等待着,良久后,睁开双眸,却只感受到四周的万籁无声,和扑打在脸上如同刀割的凛冽寒风。

无人回应。

萧与璟的心中,出乎意料地平静,他甚至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念头:本该如此,不是吗?他一个被生父母抛弃的无用人,又怎么会让小鲛人侧目。之前种种,莫不是在痴心妄想而已。

望着平静无波的护城河,萧与璟心中微动,他轻抬起脚步,朝着一无所知的河水走去。

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传来异响,萧与璟连连后退两步,不慎跌倒在水中。他来不及苦恼,本就单薄的衣裳沾染了河水,他该如何熬过这个冬日,此时萧与璟的全部心神,已经被河水中的身影牵动,他漆黑的眼眸,满是不可置信。

竟是鲛人!

上身似人又非人,萧与璟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如同眼前的鲛人一般,肌肤白皙,仿佛月光倾泻而下,乌发如墨,如同翻滚的波浪般垂在她略显消瘦的肩膀后。下身是极其曼妙的鱼尾,是如梦似幻的银蓝色,在河水中轻轻摆弄着,叫人觉得这狭窄的护城河,怎么能配的上如此高贵的鲛人。

更让萧与璟诧异的是,这小鲛人果真是“小”,只瞧年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些。如此这般,当真能救他脱离困境吗?

宝扇双眼懵懂,湿漉漉的眸子中尽是茫然,她本在深海寝宫中悠闲度日,却突然听到有人祈愿,接着便出现在这片水泽中。

看着眼前瘦小的萧与璟,宝扇心思微转,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此人定然是她的祈愿人,自己若是想重回深海寝宫,定然要让这人心甘情愿,自觉圆满。在鲛人一族中,宝扇年纪虽小,但比之其他年长的鲛人,更能揣摩人的心思。她可不是那些傻乎乎的鲛人前辈,懵懂无知,被贪婪的祈愿人一再哄骗,最后伤痕累累,被利用殆尽。

她轻声道:“你是我的祈愿人吗?”

宝扇的声音绵软轻柔,如同天籁之音,让人自惭形愧,萧与璟紧紧抓住衣裳下摆,低声应是。

宝扇摇动着银蓝色鱼尾,游到萧与璟身旁,一双如湛蓝色宝石般潋滟的眸子,满是好奇地打量着萧与璟。萧与璟不敢看她分毫,只觉得自己的目光都是在亵渎小鲛人。宝扇伸出小巧柔软的指头,轻轻戳着萧与璟的脸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萧与璟险些再次跌落水中,他满面通红地看着宝扇,惨白的嘴唇张张合合,却半晌没说出话来。

宝扇收回手指,心中想道:喏,太瘦了,一点都不好戳。

她露出足以惑人心神的笑容,鱼尾底部轻轻拨弄着萧与璟的裤脚:“我叫宝扇。”

萧与璟诺诺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宝扇声音柔柔,带着些歉意:“我在鲛人族中,年纪最小,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大忙。若是你祈愿的鲛人,是位年长有能力的鲛人便好了。”

萧与璟忙摇头道:“无妨,不碍事的。”

他这样的人,怕是只有宝扇这般懵懂的小鲛人才会动恻隐之心。

宝扇眉眼弯弯,去牵萧与璟的手掌,仿佛两人之间是极其亲近的玩伴,触手所及的是阵阵冰凉。萧与璟身子僵硬,任由宝扇拉着他的手。

宝扇轻呼一声,又靠近了萧与璟几分:“阿璟,是不是河水太过冰凉,我们快快上岸去罢。”

萧与璟宛如变成了提线木偶,宝扇指东,他便向东,宝扇指西,他便行西。直直到萧与璟回到了岸上,才恍惚察觉宝扇下身是鱼尾,不能上岸。

宝扇眉头皱成一团,瞧起来分外可怜:“鲛人没有双足,无法在岸上行走。”

明明是寒冬腊月,萧与璟额头上却急出了滴滴汗珠,他握紧拳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听族人们说,若是有人心甘情愿地献出精血,能换的得以暂时行走的双足。”

宝扇声音缥缈,仿佛精魅般,诱惑年幼的萧与璟,一步步坠落陷阱。精血得以换取双足,此事自然为真,只不过宝扇未曾宣之于口的是,这精血需纯粹之人的血,且鲛人服下后,还能进补修行。宝扇对于双足行走之事,并不十分热衷,只是能以精血换修为,还不用自己劳心劳力,如此美妙之事,怎么能不试。

萧与璟不作他想,将手掌伸平,递到宝扇面前:“我的可以吗?”

宝扇不着痕迹地掠过萧与璟的手掌,双眸轻颤:“阿璟你真好,只是若要取血,定然需要手掌洁净,不然泥土带入血中,恐怕对你身子有所影响。”

萧与璟面上一红,默默地又将手掌洗净了几遍,直到宝扇轻轻颔首,才咬破指尖,喂到宝扇嘴边。

宝扇轻轻张口,含住殷红的血珠,暖意霎时间涌满宝扇的身子,她不禁欢快地想要摆动尾巴,才发觉鱼尾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双腿,原本用水草编织的衣裳也变化成了普通衣裙。

看着萧与璟脸色发白,宝扇恋恋不舍地松开他,轻声道:“是不是很痛?”

萧与璟勉强稳住脚步,摇头道:“没有。”

他拉着宝扇的手,从护城河水中走出,萧与璟的肚子突然传来叫声,这让他面上难堪至极。宝扇却仿佛毫无所觉,摇晃着萧与璟的手臂,指了指不远处的破碗旧席,问道:“那是我们的地方吗?”

羞耻感顿时蔓延至萧与璟的全身,尤其是当看到粉雕玉琢,如同仙姝的宝扇,听到自己回应“是”以后,跑到那简陋的草席上坐下,好奇地拿着带着缺口的破碗瞧看,萧与璟心中生出了逃离之心,他难道要终身待在这里乞讨吗?从年幼稚童,到白发苍苍,自己落魄不堪还不够,如今又要牵扯到宝扇?

萧与璟心中的念头越发坚定:不,不能,他要离开。

萧与璟朝着宝扇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两人彼此靠在一起。萧与璟声音涩然:“你饿不饿?”

宝扇垂首看了看萧与璟的指尖,摇头道:“不饿,我刚才吃饱了。”

要懂得适可而止,精血才能源源不断,这是鲛人族的前辈教会给宝扇的。

没想到宝扇是以血为食物,萧与璟双眼微愣,而后心中涌现庆幸:以他如今的身份,弄来的不过是着粗茶淡饭,让宝扇入口也只会委屈了她。

城门外又支起了施舍粥饭的棚舍,瞧着排队的行人,萧与璟默默收回眼神。他认得出,那是罗家的棚舍,除了两类人,都可以去取粥饭。一是瓦舍女子,罗家认为其品行不端,二是有手有脚的行乞人,被罗家定为不劳而获的米虫。这样的粥饭,萧与璟是吃不上的。

站在粥棚前,有个衣着华丽的小娘子,手中抱着皱皱巴巴的馒头,朝着萧与璟这里跑过来。

罗小娘子停下脚步,看着萧与璟身旁的宝扇,心中莫名觉出几分不畅快。她纤细的手臂,掠过宝扇的脸颊,将馒头举到萧与璟面前。宝扇娇柔的脸蛋,被突然冒出的手臂轻碰,顿时泛起了红痕。萧与璟见状,连忙将宝扇拉到自己身边,仔细察看,全然忽视了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罗小娘子嘴巴一瘪,险些哭出声。负责照看她的老嬷嬷慌张跑来,将她抱在怀里。罗小娘子指着地上的两人告状:“他不吃……”

嬷嬷哄着罗小娘子,白了萧与璟一眼,瞧见衣着整洁模样不俗的宝扇,心中微动,嘴中嘲弄道:“小乞丐带了个童养媳,真是闻所未闻。娘子,这小乞丐不识趣,馒头扔给野狗也不给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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