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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4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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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

明月照白阶, 流光却徘徊。

北阙已然灯火通明。

春儿女官悄然而来,匆匆而去,最后留下一众的惶恐之色。

吕婶把害怕的小孩都带去睡觉, 张一也把人都赶回去睡了,没一会儿,院内只留下几个大人面面相觑。

陈菲菲只随意披了件外衣就走了出来,一脸懵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沐钰儿呼吸一顿。

“我是不是该回答没有?”她扭头去问唐不言。

唐不言长睫微动, 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她。

“你实话实话, 至少自己可以独善其身。”苍白的唇角微微扯动,一双眼清光如水。

沐钰儿还是有些懊悔,却又无可奈何。

“那现在如何是好?”张一小声问道, “这个案子还查不查了?”

所有人都看向唐不言,

这个案子已经涉及到东宫, 甚至关乎立储,别说北阙了, 便是刑部、大理寺听了都得连夜跑。

唐不言垂眸。

“算了,你们都去去休息吧。”沐钰儿把人打发走。

王新站在廊檐下犹豫:“要不我们再努力一下。”

“去哪里努力, 总不能冲进皇宫吧……”张一嘟囔着。

“那个赌徒的尸体能拿过来吗?”唐不言出声问道。

张一一怔:“可以, 他们没报官,这个赌徒家里没有人, 里正给收的尸, 打算明天, 哦,是今天天亮就拿去送葬的。”

“你是想从那个尸体上入手。”沐钰儿察觉到他的意图,“杀人灭口一定是因为这人知道了什么, 张一, 你带着北阙的令牌现在就去慈惠坊把尸体带过来。”

“多带几个人。”唐不言被风吹得喉咙发痒, 咳嗽一声。

沐钰儿蹙眉:“你觉得会有人……”

“以防万一。”唐不言被夜风一吹,喉咙发痒,却又强忍着没有咳出来,只是沙哑开口。

“我想要这个赌徒从初一开始到昨日的行踪,尤其是他为何突然有钱。”

“你之前说的所有参与过草药贩卖的洛阳药店的人,麻烦都请过来。”

“瑾微,你现在就去宫门口等人。”

唐不言有条不紊地把所有事情安排下去,原本还站了不少人的院子瞬间空了下来。

沐钰儿手中是瑾微递给她的披风,见人都走光了,这才上前披在他身上。

唐不言回神,扭头看了过来。

“你是不是觉得一开始我们就入局了?”她自一系列猝不及防的动作中敏锐问道。

唐不言握拳抵在唇边,咳嗽声撕心裂肺响起。

沐钰儿大惊,连忙把人扶住。

“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她的手心能清晰地感觉到唐不言拱起的肩胛在痛苦中剧烈颤抖,尖锐而发颤。

唐不言好不容易止了咳,冰白的眼尾泛出大片的红晕,唇色浮现出青白之色,整个人被极致的雪白和刺眼的血色笼罩,可唯有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一种孱弱中锐利而坚韧。

沐钰儿接下来的话就在那镇定的眸光消弭。

“我让吕婶给你煮碗糖水来。”她替人抽紧披风,无奈说道。

唐不言垂眸。

那只手大概真的不会做繁杂的绳结,自一个披风的简单花结都被她弄得一团乱麻。

“不用了。”唐不言拨开她的手。

冰冷的手指刚一搭上滚烫的手背。

沐钰儿正在胡乱塞绳子的手一顿。

“不必了。”唐不言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司直去休息吧。”

沐钰儿摇头:“我和少卿一起等着吧。”

唐不言不再说话,刚才那阵剧烈的咳嗽似乎把他唯有的一点力气都消耗完了,眉宇间的冷淡疏离,唯有漆黑的那簇黑瞳似初阳欲燃。

两人在书房内沉默对坐,各自无言,直到寅时的沙漏发出叮地一声,东边黑色的山线终于冒出一丝微光。

北阙大门再一次被敲响。

靠在红柱上小憩的任叔连忙睁开眼,一拐一拐去敲门。

是张一抬着尸体回来了,衣服上还沾着黏哒哒的泥。

“还好我们来得早,那个里正大晚上就把尸体埋了,说是死人晦气,给我气得,还好当时关门城门了,就草草埋了一下,我就都带人连夜给挖出来了,还碰上几个流氓,还好我们带的人多,把人都打跑了。”他灰头土脑地拍了拍身上的灰,“流氓我都抓过来问了,只说是收了钱。”

他一顿,眼尾看向唐不言,小声说道:“竟然真的有人想破坏尸体。”

沐钰儿也跟着去看唐不言。

“送过去让陈仵作验尸吧。”唐不言垂眸,淡淡说道。

沐钰儿颔首:“让菲姐去验尸吧。”

张一也不耽误,连带人把尸体抬去后院。

陈菲菲早已准备妥当,一见到尸体便站了起来,也不多话,指了指一侧的台子。

“把屋子里所有的烛火都点起来。”

“打两盆清水来,干净抹布在外面晾着。”

“苍术白酒都烧了,你们跨几下免得染上味道,张一,来记东西。”

陈菲菲早已穿好衣服,带好手套,井井有条地吩咐着。

二进院落的西跨院从安静到混乱,从昏暗到亮堂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书房内,唐不言手中是一叠已经画好的画像,他画画极好,寥寥基本就能勾勒出一个人的形象,为首一人分明就是太子殿下,如今正在画那个鲁寂的模样。

他画了许多人甚至连惊鸿一撇的春香和秋香都在他笔下栩栩如生。

沐钰儿则是趴在案桌右侧,把这个案子完完全全梳理了一遍。

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字,画满线条,几个地方被画上一个圈,可很快又涂涂改改,笔锋走的飞快。

两人齐齐停笔时,北阙的大门被第二次敲响。

是王新带着一群惶恐不安的人入了北阙。

他一只眼蒙着黑布,不笑时显出几分凶神恶煞来。

“按着司直的名单,人都找齐了。”他奔波三四个时辰,从子时到寅时,麻布衣摆被露水打湿,粘上奔波的灰尘。

为首那人就是大风车边上回春堂的少东家。

衣服被胡乱套上,一双眼不安分地转着,见了沐钰儿面无表情的目前,顿时瑟缩了一下。

“按着这些问题一个个问过去。”沐钰儿递过去一叠纸,隐隐像是一张张画像,淡淡说道,“送去地牢问。”

“冤枉啊,我没做坏事啊。”

“我就是卖卖草药,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草药贵一些不犯法吧。”

“就是,那些穷人买不起完全可以去山上采药啊,我又不拦着。”

那些人连忙大喊起来,哭天喊地,一个个都在大喊中鼓足勇气,抱团质问着。

王新粗黑瞬间压下,声音瞬间盖过所有窸窸窣窣,心思诡异的争辩声。

“带下去。”他直接粗暴说道。

“你,你这样我就要京兆府告你。”回春堂的少东家壮着大胆反抗道。

“北阙这般无理抓人,我可是要去告御状。”

“对,我认识继魏王……”

沐钰儿眉心一皱。

那人顿时得意起来:“我所做之事皆是……”

“堵嘴。”沐钰儿抬手,淡淡一指,“带去一边,你亲自审问。”

那人一惊,还未说话,就直接被人高马大的王新捏小鸡一般捏住,直接堵住嘴巴,交给手下偷走。

“你,你们……欺人太甚。”

“律法言谓人有所买卖,在傍高下比价,以相惑乱而规自入者,杖八十。”一个淡淡的声音在沐钰儿背后响起。

沐钰儿回头,只听到唐不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眉眼清冷,眸光并无任何激烈之色,只是落在那些人身上,就好似冰冷的霜雪冻得人一个哆嗦。

原本还闹事的人顿时噤若寒蝉,战战兢兢抱团。

“诸市司评物价不平者,计所贵贱,坐赃论;入己者,以盗论。”唐不言拢了拢披风,声音冷静,带着点森然宣判的威严。

“诸位高价售卖草药,不仅要仗八十,坐地分赃,银钱悉数归于自己,便是盗窃罪,盗窃十两最低也要流放一千里。”

漆黑的眸子淡淡扫过那些人,所过之处,人人战栗。

“而你们……罪该论死。”

众人脸色大变。

“少卿饶命,少卿饶命啊。”他们哆哆嗦嗦下跪,大呼救命。

唐不言垂眸:“带下去。”

王新一手拎起一个,直接朝着地牢拖去。

“你怎么出来了?”沐钰儿无奈说道,“这些人都是滑头,与他们说这些做什么。”

唐不言垂眸看她。

“司直也熟读律法,刚才为何沉默不语。”

沐钰儿背着手,溜溜达达回了屋内:“可我们的北阙又不是讲理的地方。”

“可人自来就是无理不服。”唐不言跟在她身上慢吞吞说道。

“那少卿觉得刚才与他们说了道理,他们真的服了吗?”沐钰儿扬眉,“真的会诚心俯首认罪。”

“自然不会。”唐不言走过她的身侧,坐回原来的位置。

“那我为何要多此一举。”沐钰儿坐会他的对面,开始摸糕点吃。

唐不言镇定说道:“可这样他们无话可说,之后司直做什么都是有凭有据,无人可指摘,律法森森,天道昭昭,总不会让北阙再受人指摘。”

沐钰儿嘴里塞着一块糕点,眨了眨眼,含含糊糊说道:“少卿……少卿怪……阴险的。”

寅时过半,北阙的大门第三次被人敲醒。

来人却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苏怀。

沐钰儿眼皮子一跳,还未说话就看到那人直接跪倒在门口,再抬首前早已泪流满面。

“请少卿,救救太子。”

唐不言看着他如此皇子模样,缓缓闭上眼。

心中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东宫,确实出事了。

“怎么了,快别哭了!”沐钰儿急了,把人拽起来,“进来,快说。”

她也不等人说话,直接暴力把人提溜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苏怀是走路过来的,大概一路上摔了好几跤,衣服上到处都是泥泞,甚至连着脸上都被划出血痕,狼狈可怜。

沐钰儿粗暴塞了一杯热茶给他,站在一侧,直接说道:“别墨迹,快说。”

苏怀捧着茶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昨夜子时刚过,东宫大门就被大统领金凤敲响,统领直接带刀穿入东宫……”

——“殿下,陛下有请。”

金凤幽深的面容在烛火下冰冷若煞神,此后不论是谁人询问皆沉默不语,直到太子被人请上轿子,东宫众人皆一无所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昨夜在右春坊休息,一看这架势便知道,一定是鲁寂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苏怀声音都在颤抖,“陛下本就想要废……”

“闭嘴!”沐钰儿立刻把人呵斥着。

唐不言也抬眸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苏怀唇角动了动,最后抹了一把满头大汗的脸:“是我失言了,后来东宫被千牛卫团团围着,不准进出,还是太子妃借着请太医的名义才把我送出来。”

“是不是鲁寂的事情被发现了。”他就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身子前倾,紧紧盯着唐不言,目光竟带着一丝急切的狰狞

“只有你们能救太子了,只有你们唐家能救太子了。”

“太子是高.宗亲子,你祖父与高.宗皇帝白首之交,你们唐家不会不管的是不是。”

“当年厉太子死,你们唐家就束手旁观。”

“太子,太子不能再出事了!”

“你说啊,你说啊!”

“够了!”沐钰儿抓着人的后衣领把人拉回位子,强迫他坐在原处,一口气也终于吐了出来。

苏怀那咄咄逼人,急切不安的语气,那一顶顶帽子给人扣上,便是她在一旁听着都觉得窒息,觉得奔溃,觉得恐惧,更别说是唐家人,面前的唐不言。

立储大事,自来便是艰难的,更别说是当今天子手下的太子。

如今东宫更是命悬一线。

所有东宫人的希望都在唐家,而唐家能出面只有唐不言。

孱弱的唐三郎。

“太子,太子便是有再多不好,可她是高.宗亲子,太.宗后裔啊。”苏怀掩面痛哭,“已经死了一个太子了,已经死了一个了。”

唐不言看着面前濒临崩溃的人,那双眸子在烛火微弱跳动下好似在燃烧自己的余晖一般。

“殿下当真不知鲁寂倒卖草药,哄抬洛阳草药的事情。”

唐不言开口,苍白的唇近乎青白。

“不知!殿下真的不知!”苏怀悲愤,“殿下如今早已避世不出,他,他胆怯,畏惧圣威,这些年陛下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祸害百姓的事情,他,他怎敢如此。”

唐不言不为所动,他身上甚至有一种冬日冰山的坚硬霜冷。

“那,殿下为何收养这么多厉太子旧人。”

那声音极轻,却又好似锤子,一字一字地给人钉到耳朵里。

苏怀声音一僵。

沐钰儿错愕。

屋内在一瞬间陷入死寂。

“原来如此。”苏怀喃喃自语,“是我们害了太子是吗?”

“若是我们都死了,是不是,是不是陛下就能相信太子当真无辜。”他就像在绝望中看到一条生路,呼吸加重,急促发问,眼睛紧盯着唐不言,就好似要他说出一个‘是’一般。

唐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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