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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一只加更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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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甘出去看了看,回来报说:“是那个闻侍郎来了!”

这里才跟杨仪说了,隐隐就听见一声惨叫。然后有人道:“不好……闻大人,闻大人!”夹杂着闻北宸的叫声:“父亲!”

俞星臣喝道:“杨太医,快给看看!”

杨仪跟小甘来到外头,见那边屋门口乱糟糟地,原来是闻侍郎看到闻北蓟的尸身,才叫了一声,就昏死过去了。

幸亏闻侍郎只是悲惊过度,急火攻心。

杨佑维给他服了宁神顺气的保命丹,又用针灸之术,不多时,闻侍郎总算重又醒来。

这一番悲痛,又且不同。

幸而闻北宸先前大哭过一阵,见了父亲,反而镇定下来,又知道若悲伤过度也自对闻侍郎不好,于是只尽力安抚。

又说:“弟弟去时,还只惦记着父亲,说自己未曾尽孝……父亲今日若为弟弟悲以自伤,他怕是走也走的不安心。”

闻北宸自然不敢把种种详细实情告诉闻侍郎,只怕侍郎越发不会接受。

闻侍郎大哭一阵,悲伤无处可泄,却也知道此处不是久居之所,便强忍泪起身:“带你弟弟回去。”

俞星臣听了忙道:“大人且慢。”

闻侍郎抬眸:“事情不是已经完了吗?”

俞星臣望着他通红的眸子,略微迟疑,终于还是说道:“令郎临死之前曾有交代……他……的尸首,须被验看过才能交回府里。”

“验看……尸……”闻侍郎说不出那个词,却反应过来:“你是说要验尸?北蓟死在这里,我不追究也就罢了,你们还要验什么?”

“并非我们想验,”俞星臣看向闻北宸:“这是小公子临终遗愿。”

闻北宸欲言又止。

“遗愿?为何北蓟会有这样奇怪的遗愿?你们又要怎么验看?”闻侍郎震惊。

俞星臣道:“小公子说,他的脑颅有碍。”

“脑颅,”闻侍郎呆了呆:“你们莫非、莫非要开他的颅?俞巡检,你岂有此理!”

跟顾朝宗一来就咄咄逼人不同,这是闻侍郎第一次高声。

俞星臣不语。

闻侍郎回头看看闻北蓟:“我绝不能答应,更绝不容许有人碰北蓟的……更别提是开什么、脑颅。”

俞星臣看闻北宸。

闻北宸知道自己这会儿该劝劝父亲,但,莫说是闻侍郎,连他现在也是不忍做这样决定。

就在这时候,有个清和微沉的声音道:“小公子知道自己生了病,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治好这种病……闻侍郎不想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吗?”

闻侍郎抬头,见是个十分清秀的少年,她很慢地走到门口。

有那么一瞬间,闻侍郎仿佛看见了闻北蓟站在跟前,但定睛细看……不,她生得比北蓟秀美好些,但那股弱不胜衣天生不足的气息,如出一辙。

闻侍郎迟疑着问道:“你是何人。”

“我叫杨仪。”杨仪垂眸,轻声回答。

闻侍郎正处于悲惊之中,一时竟然想不起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父亲,”闻北宸在旁提醒道:“她就是……太医杨家的仪姑娘,也是当初给弟弟施针的、济翁先生的外孙女。”

“济翁先生的……是你?!”闻侍郎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上下把杨仪打量了一遍,“你就是……杨仪。”

杨仪微微俯身:“失礼了。”

偏厅。

一点阳光从敞开的厅门□□进来,许是有阴云遮蔽的缘故,这点阳光也仿佛带些许阴冷。

小甘送了茶过来,又悄悄退下。

闻侍郎坐在太师椅上,杨仪却站在旁边。

他看了看桌上的茶,目光还有些呆滞:“让北蓟练八段锦的是你,也是因为见着了你,他才又开始看那些医书的。”

杨仪并不知道这些事。

闻侍郎扫了她一眼,道:“当年,我跟他的母亲跪在秋袭斋前,苦苦哀求,济翁先生发了慈悲心,终于答应施针。但是他也告诉过我们,胎内行针,千变万化,纵然一切顺利,能救回孩子,也难保他一世安康……”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息。

杨仪忽然问:“侍郎后悔了吗?”

“后悔?”

“侍郎可后悔做出这样选择了?”

闻侍郎目光涌动,看了杨仪半晌,他闭上双眼,泪从眼角沁出。

“可知你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问过……”他颤抖着,说不下去。

杨仪愕然:“侍郎问过人?”

“嗯,”闻侍郎道:“我曾经问过、北蓟的母亲,就在她、病危的时候。”

杨仪双眼微睁。

闻侍郎吁了口气:“你以为我没有想过?我也曾经想过,假如闻家没有北蓟会怎么样,也许,他的母亲就不会那么早早地亡故了,我们一家三口……兴许比先前还好,所以在她病危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了这个。”

闻侍郎的继室也并未说错,他的原配夫人,身体便是在怀孕以及生产的时候被累垮了,此后一直都病恹恹地,强撑了五六年终于油尽灯枯。

闻侍郎看着夫人病入膏肓的憔悴模样,心中隐隐后悔,才忍不住问了这句。

此时看着杨仪,闻侍郎道:“你可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

杨仪的唇微微一动,却仍是摇头。

闻侍郎道:“她说……有了北蓟,是她这辈子最高兴的事,陪伴北蓟的日子,是她生平最为快活的……”闻侍郎想到当初天伦之乐的美好,不由笑了,泪珠却滚滚地:“她说假如当初没有救下北蓟,她才会一生悔恨。”

闻侍郎抬手,遮住了泪流不止的眼睛。

杨仪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她听不得这些。

杨仪本是站着的,此刻步步后退,扶着椅子,她坐了下来。

闻夫人的心思,竟如她之心,一般无二。

不管闻北蓟做出了什么,为世人所厌恶。

但从一个母亲的角度而言,闻夫人从不后悔拼了半条命得来的孩子。

她至死,为自己的选择感怀欣慰。

那种心境,就如同当年有孕的杨仪。

都是会豁出一切想要保住她们的平生至宝。

厅内鸦雀无声。

厅门口人影一晃,是闻北宸不放心,过来看看,但见里头的情形,又不敢贸然入内。

闻侍郎瞧见了儿子徘徊的身影。

又过了半晌,闻侍郎开口道:“既然……你是济翁先生的外孙女,既然北蓟临终有言,或许,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当初在求洛济翁救闻北蓟的时候,洛济翁就曾经警告过他们,他未必就能成功,也许……在以后的某天,闻北蓟会旧疾复发,到那时兴许会无法自控,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到底给他说中了。

而当初保住了闻北蓟的是洛济翁,如今闻北蓟身故,让洛济翁的外孙女来给他开颅,重新……“修整”一次。

想想,这冥冥中似有天数使然。

闻侍郎松了口,门口的灵枢去告诉俞星臣。

俞星臣略觉安心,他自有打算。

他吩咐了灵枢几句话。

杨仪却只觉着心如止水。

闻北蓟的尸身被送到了京畿司的验房。

杨仪看着闻北蓟的脸,宛然的眉目,她垂着手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头一次,她没有办法动手,碰一下都难。

之前处理的那些尸身,多数都是陌生人,但是闻北蓟……从最初相见、以为他跟自己一样的模糊好感跟怜惜,到最后知道他就是犯下那些血案罪魁祸首的惊疑跟厌弃,以及他临终之时却又那样……

她心底对于闻北蓟的看法,复杂的如同五味,承认他的罪无可赦,可又忍不住在心里有一份惜悯。

尤其是开颅……她不想毁了闻北蓟这张脸。

甚至没办法想象该怎么动手。

不知过了多久,验房外有人进来。

是灵枢,领着秦仵作。

秦仵作向她笑笑:“仪姑娘……俞巡检叫我回来帮个忙。”

灵枢道:“仪姑娘,开颅的事就让秦仵作动手吧。”

杨仪闭上双眼,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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