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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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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仪明明看不见他,却似乎心有灵犀地感应到了,说什么也不愿再服药,枕面一点一点地被泪水浸湿。

顾小灯无法,他没有侍过疾,不知道安若仪神志不清时是这个模样。

他只得围着病床飘来飘去,指望顾如慧能哄好。但顾如慧似乎也精疲力竭,慢慢放下凉了的药盏,安静地守着安若仪,轻哑地说:“母亲,请您多一点生志,再多活一些时日吧,您若是这么早解脱去了,我也不知苟活着有什么意义了。”

顾小灯听得心惊,不远处那个一直无动于衷的玄衣女郎这回动了起来,快步走到病床前,端起那冷药,面无表情地给安若仪灌了下去。

顾小灯虽觉得这气度不凡的陌生女郎太过强硬蛮横,但也觉得事有轻重缓急,喝了药就好。

他一点也不认同顾如慧口中的死亡即解脱,这算哪门子解脱,不过是生前所有的郁结攒到最后一刻,自己骗自己放下罢了。郁结不疏通,死后若有鬼魂那也是执念满身的,那萧然死了多少年了,如今不也还是困在经年的郁结里吗?

安若仪被灌得猛,禁不住虚弱地咳嗽起来,顾如慧回过神,一边照顾她一边推开那玄衣女郎,似乎想斥骂,但又生生咽下,竟转变成一句恩谢:“多谢陛下。”

顾小灯没注意到这小插曲,一颗心只专注在呛咳的安若仪身上,代顾如慧同她说话,两人逆转了身份,子为双亲母为稚子一样:“您好好的,只要身体好,不就有希望等到夙愿以偿的那一天吗?您说过您要亲眼目睹……嗳,您看,您还有好多事没见证过。”

安若仪艰涩地呢喃道:“小灯。”

顾小灯的时间到了,他的身形已化作透明,将要飘回幻境的前一秒,安若仪那散漫的眼神忽然凝神,焦距定在了他脸上。

但顾小灯就在这时飘走了。

最后一次飘荡时,顾小灯犹豫了半晌。

顾瑾玉和安若仪他都见到了,最后一次只能是苏明雅了。

他不清楚还要以什么心情去见这么一个人。

恋慕几年的人,当日白天还言笑晏晏地握着他的手耳鬓厮磨,当夜就能冷酷地把他送到别人手上,再言笑晏晏地同别人一起评断他相貌,嘲讽他低贱。

他竟然能把变脸功夫修炼得这么出神入化。

顾小灯想了又想,还是飘了过去。

他飘到一个相当熟悉、又大不相同的地方,他能认出这地方是遵照着广泽书院里的竹院所建,只是大了数倍

不止,华丽又气派,优雅又雍容,一如苏明雅过去带给人的感觉。

至于现在,不过是一团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败絮。

顾小灯飘到苏明雅身边时先吓了一跳——与前面两人不同,苏明雅不是在服用他的药,而是在放血。

这清幽雅致的里屋里只有苏明雅一个人,没有点灯,没有开窗,但有一架晶莹剔透的新的水晶缸,装在里面的海月水母悠悠地浮动,不时发出一缕微光,如此微薄地支撑成这偌大宝地的深夜光源。

苏明雅安静地坐在小桌前,垂着一只左手独坐,鲜血从手腕上的一道口子缓慢但不停地滴落,地上已有了一小摊血泊。

他还有呼吸,眼睛也没有闭上,看着不像是神智不清的样子。

顾小灯看不懂,更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放任着身体里的血流走。

这很伤身。

他曾经在私下里悄悄喂了这个人两年的药血,好不容易才把他的身体调养得脱离了天生病弱导致的危弱,脱离了哮症不定时发作的窒息。而一具康健的身体本就是苏明雅的愿望,他也确实珍惜来之不易的康健,可眼下是在做什么?顾小灯一点也不懂自毁根基。

难道苏明雅是被什么歹人弄伤了,一时叫不到仆从,脑子没反应过来,才呆滞在这儿任由放血?

顾小灯杵到角落里,想了一堆最蠢的可能性,仍旧无法解释苏明雅为何连最简单的伤口包扎都不做。

正想着,微光中的苏明雅忽然低低地开了口。

“小灯。()”

顾小灯歪着脑袋望去,不太确定苏明雅能不能看到他。

他只是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飘着。

“你怎么这样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苏明雅忽然轻声说着。

顾小灯不太赞同,心想,连一道小口子都不懂得包扎的混账有什么资格说他?

罢了,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苏明雅要怎么处置那是他的事。

顾小灯飘过来是想看一眼苏明雅是死是活,既然他看起来不像蹬腿的样子,那就算了。

他闭上眼试着和萧然沟通,没有等到萧然拉他回去,他主动提前飘走了。

他没想同苏明雅吭一个字的声,即便苏明雅很可能听不到。

*

这四次飘荡,在顾小灯感受到的时间流速里,不过就是一刻钟的功夫。萧然没有告知他飘去的时间点是何时,他也没有意识到幻境一秒,现世过了几时。

包括待在幻境中的所有时间,在他的感受里,不过就是度过了一个怪异的上午或下午。

阳光明媚,他得奇遇,恍如小憩的小梦。

萧然重复着用落花堆人偶、人偶散成花的循环活计,他大概是知道了顾小灯是个话唠,而要堵住一个笨笨小话唠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唠过他,牵着他的话题,避开一些无需再提的致命点。

顾小灯对人与人的故事感兴趣些,也敏感些,对萧然所说的种种时空概念、千年因果

() 不太能捋清(),倾听时便去捋自己力所能及的?()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五指不断捋长发,纷扬落花过手背。

萧然与他讲述了许多历史长河中的故事,还谈到了百年前的煦光帝高骊和狮心后谢漆,因为那对帝后做了一些对他极为不利的事,导致他如今只能抹净自己的存在,小心翼翼地不引起高家的注意。

换在百年前,他可曾是以鬼身的意志,操控晋国数百年,掌握异世近七个,现在都不行了。

萧然讲述得不平,顾小灯却听不出什么抱怨的意思,他想,萧然这只鬼已经隔绝人世太久太久了,除了对死去爱侣刻骨铭心的执念,对待其他万物的感情早就被时间湮灭了吧。

看破不需要说破,尤其是自己也疑似是这一桩痴缠旧闻里的当事人。

但顾小灯还是在萧然停下时,闲话一样问他:“萧然,我是你那个倒了八辈子霉的爱人的转世,对吧?”

萧然怀里的无头人偶又被一阵风吹散。

顾小灯捡起一片枯萎的落花,放在掌心里观察它的凋零:“那什么,一个人只有一生,因为经历只有一世,记忆就只有一生,你要是把执念发泄到陌生的转世上,那就既跌份又过分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你用帮助为借口,用非人之力干涉我的人生,干涉我的时空,其实也很惹愤怒的。”

诚实或许会和瘟疫一样互相传染,萧然没有说谎,也没有掩饰,只是抱住不成人形的人偶说:“对不起,我忍不住。忍不住思念,也忍不住不干涉,攒够了余力,便想见见你们,见你们心如刀绞,我便想用手上剩余的这点能耐,帮你们脱困。”

顾小灯把落花放到地上,认认真真地坐好:“我说,萧然,差不多了,饶了我们吧。在这世上,我真是找不到比你更过分的人了。”

萧然执拗道:“这百年来,我所干涉的已经不多,我只是守着你们,倘若你们安好,我便没有打扰。”

顾小灯想骂人……骂鬼:“这种所谓的守望很恶心,还很可怕!”

“我知道。”萧然抬眼看他,眼中没有湿意,只有苍凉的执拗,“小灯,我知道,对不起。”

顾小灯搜肠刮肚地想要狠狠骂他,萧然却骤然伸手,冰冷的手贴在他额头上。

顾小灯只觉脑子里传进了一缕微凉的冷意,顷刻之间便神思恍惚地感到困倦。

萧然低头来,额头与他眉心相贴:“不用怕,等你醒来,一切就像一场短暂的黄粱梦。你……你们都不愿意见到我,可我想见你们,我来记住你们就可以,你们不必记得我。”

顾小灯已然听不太清,眼皮沉重地阖上,身体摇晃着往前栽倒,一举撞散了萧然怀里的落花人偶。

萧然环住落花里的顾小灯,半晌,也只是跟着一同闭上眼,话是对顾小灯说的,也像是一场予己的千年的催眠。

“睡吧,待你醒来,你会身处一个更好的时空。”

一阵良久的寂静之后,萧然睁开眼,低头对着空空如也的怀抱轻声:“你所爱的人,和爱你的人,都簇拥在你四周,他们匍匐在你脚下,等你一句……最寻常不过的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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