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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发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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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了!宋岭心里一沉,当即把矿泉水瓶捏出个坑。

而他身前的顾修义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做不出任何反应,像突然被抽走了灵魂,只留下一副看似坚不可摧的空壳。

宋岭心急如焚,想拍拍他的肩,不敢伸手,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他很想安慰顾修义,没事的,只是说有可能被冲进江里,只是最坏的情况而已,但纪阮那小孩子那么乖运气一定不会差的,一定不会变成那种倒霉蛋。

但他说不出口,他心里也清楚,这种安慰比笑话还要绵软无力。

“嗡嗡——”

好像有什么在响。

哪里来的震动?

宋岭四处环视一圈,最后视线竟然落到了顾修义的手机上。

好像可以收到信号了,有个来电显示是小樱桃图标的人给顾修义打电话。

那瞬间,宋岭看到顾修义双眼睁大,像突然被灌注了生命的气息。

而后他全身的戾气在这一刻化为巨大的欣喜,比穷人中奖五千万,癌症知道是误诊还要巨大千百倍的欣喜。

他觉得顾修义眼眶都红了,按接听的时候手抖得不像话。

·

“你别怕小阮,我轻一点啊……”

程子章用手机照亮,小心卷起纪阮被血水浸湿的裤腿,看到伤口的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纪阮其实听不太清程子章在说什么,但他知道程子章哭了,他只能用力地扯了扯嘴角:“没事的,不疼……”

但他声音弱到自己都有些听不见,连牵扯嘴角也需要很努力地攒一攒力气才能做到。

“怎么可能不疼嘛!”程子章满手是血,想找东西帮纪阮止血,但四周都是光秃秃的石头根本不得法,急得眼泪直掉。

纪阮小腿被拉了很长一条口子,至少有十公分,不说深可见骨至少也是皮开肉绽,狰狞的伤口里涌出一股一股暗红的血,顺着脚踝流下来,像条蜿蜒的小溪。

程子章拿手背抹了把脸,试图再找找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面前忽然递来一件衣服,纪阮惨白着脸还笑吟吟的。

“你还笑?”程子章没好气道。

纪阮也不想笑啊,可程子章擦脸的时候脸颊沾到血了,她又哭得很厉害,看起来有点滑稽。

但这段话太长了,纪阮说不完,他攒了好久的力气才把衬衫脱下来,现在睁眼都觉得费劲。

“擦下脸,然后帮我包扎一下吧学姐……”

激增的肾上腺素开始消退,疼痛渐渐涌了上来,纪阮说不出话了,狭小的石壁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让纪阮无比反胃。

他喉结费力地上下滚动,对程子章扯出虚弱的笑。

程子章流着眼泪拿过衣服,却没听纪阮的话先擦脸,用最快的速度按在纪阮伤口上,而后结结实实地包扎起来,以求能把血止住。

纪阮眼前开始一阵阵冒黑雾了,困倦猛烈袭来,但他知道这只是因为他流了太多血。

不能睡,千万不能睡,睡着就完了……

他拼命睁大眼睛,用尽全部意志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可疲倦和虚弱就像是深渊里爬出来的魔鬼,抽他的血扒他的皮也要将他脱进去。

最后一刻,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纪阮再一次按亮手机屏。

然后他看见信号格的灰色小叉消失了,变成了微弱的一点点黑。

“啊,纪阮!”程子章惊恐地看着纪阮的动作。

那瞬间,纪阮几乎是本能地爬起来,将手机伸到上方的小洞边上。

他像回光返照一般拥有了力气,在信号又冒出点头变成两格时,毫不犹豫拨通顾修义的电话。

他其实还有残存的理智,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拨打救援,110,119都都好,然后将自己的位置、伤势还有被困人数准确报告出来,再等待救援。

但他太累了,说不了那么多话,外面一片荒芜,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埋在了哪里,可如果是顾修义,哪怕他说得语无伦次,那个人也一定能找到他。

好吧……其实还因为他想再听听顾修义的声音。

而且顾修义答应过他,绝对不会再不接他电话。

他答应过的。

纪阮把音量开到最大,紧紧贴在左边耳朵,心脏尖锐地跳动着。

电弧在“嘟”了一声后,迅速被接通。

“纪阮?!”

纪阮左耳听力很不好,顾修义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像隔着一整片森林,细碎的人声间夹杂着空灵的回响。

但纪阮还是听到了。

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明明在程子章面前还能笑得出来,可对于顾修义,只听到声音都溃不成军。

他紧紧握着手机,好像生怕自己听到的是幻觉一样,抖着嗓子:“顾、顾修义……”

·

顾修义心都碎了。

纪阮咬字很奇怪,夹在哽咽的哭声里,像刚开始学说话的小朋友。

顾修义知道他应该是听不清了,可能中途弄掉了体外机,也可能是受了伤,顾修义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我在,我在宝贝。”他拢着话筒加大声量,转身疾步奔向救援中心。

拿着对讲机大声说话的救援队长被人一把拍在肩上时人是懵的,叫住他的人脸色阴沉得吓人,可阴沉中又带着诡异的欣喜和紧张,在高大体格带来的强烈压迫感下,让人毛骨悚然。

顾修义分不出丝毫心思注意别人的脸色,直接按开免提:“纪阮?宝贝,别怕,现在认真听我说话——”

队长一听知道有戏,起码有人还活着,还能打得通电话,算得上天大的好消息,他赶紧抬手,让周遭都安静下来。

但对面的学生说话很奇怪,口齿有些含糊不清,乍一听甚至不太像个大学生。

男人简短地安抚了几句,然后一字一顿咬字极其清晰地提问,好像对面是个没长大的小朋友。

“……和程子章在一起吗?有没有受伤?……”

“……不知道在哪里没关系,仔细想一想,塌方之前周围的环境,有没有显眼的标志或者特别的东西,任何都可以……”

“……没关系的宝贝,大家都在很努力营救,很快就能找到你,但如果你能提供一些信息,我们就能更快见面,你说是不是?……”

全体人员都屏息等待对面的回答,一分一秒在这一刻被抻得无比漫长。

队长看到身边那个高大的男人,拿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从指骨就能看出全身肌肉都紧绷着。

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冷静得惊人,甚至算得上温柔,如果不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到他其实是这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有、有牌子……”

对面的学生总算出声,队长立刻将注意力从男人身上移开,仔细听手机里的话,那孩子声音一直在发抖,但在很努力地说清楚每一个字。

“当时前面……有个森林防火安全的指示牌,从下山到塌方,只看到过一次……”

队长狠狠握拳,立刻打开卫星地图,整座上的全部标识牌都有记录,下山那条路上的第一个防火安全指示牌,等于直接明确了具体位置。

他按开对讲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全体都有,直接前往塌方D点进行营救,确定有人员被困……”

正说着,电话那头响起悉悉索索的哭声,那个听上去很懂事的学生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学姐在……但是我、我流血了顾修义……好多血……”

队长看到那个稍微松懈了半分的男人,脸色一下变得十分可怖,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痛苦。

他按下对讲:“注意注意,被困两名,其中一名受伤失血,加快速度!”

·

纪阮贴着墙无力地滑下来,在程子章的哭泣声中合上眼。

最后纪阮其实已经听不见顾修义的声音了,或许是信号又不灵了,也可能是他自己撑不住了。

他也不确定顾修义听到了多少,只觉得身上的血都要流尽了,再也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从双眼虚起的缝里,他看到程子章接过电话试图继续保持联系,她捧着电话嘴唇飞快地动着,却好像很焦急,然后颓然放下手弓起脊背。

看来确实是信号的问题啊……

纪阮思绪开始慢慢飘远,他心脏的跳动开始变得不规律,一会儿慢得像要停止了,一会儿又疯狂到胸腔疼,牵带着丝丝绞痛。

纪阮其实没有很好地生活过,对世界上绝大部分美好的事物都感到陌生,却对死亡格外熟悉。

他很清晰的知道自己现在有些心率失常,是失血过多后即将休克的表现。

但现在能够想到最美好的事物,就是顾修义再抱抱他。

那个巨大的深渊又涌了上来,纪阮在其边缘挣扎许久,最终还是跌落进去。

里面的水比想象中还要冷。

他飘飘荡荡半晌,忽然有一刻浮出了水面,听到朦胧的吵杂声,和女生的哭声,是程子章吗?

但没等他想明白,潮水涨起,他又沉了进去。

这一次沉了很久,有很重的东西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他奋力呼吸却没有丝毫用处。

直到即将窒息的前一秒,他才蓦地吸到了新鲜空气,再一次浮出水面。

只是这一次是被人捞起来的。

有人抱住了他,怀里特别特别温暖。

纪阮睁不开眼,但他知道是顾修义,他闻到他的味道了。

啊……得救了。纪阮想。

在活着的时候得救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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