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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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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广寒其实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一些事。

他失血过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没了意识。

倒是记得做了几个美梦。梦里有江南的夏,烈日炎炎,栀香美酒,无尽的午后蝉鸣。亦有西凉的冬,雪花簌簌,他抱着一只熊那么大的兔子,埋头在人家皮毛暖和的肚肚上。

再醒来时,人果然在燕王怀中。

燕王的肌肤一如既往炙热,却不同以往怀中人一动就会醒来的警觉。这次却仍是双目紧闭,睡得非常沉。

周遭不远处,地上横七竖八的,也都是大战之后累瘫了的、正在大睡特睡的西凉精锐。

唯有身后一点明火噼啪。

火堆边,赵红药与楚丹樨正在守夜。

两人身后,则是一方斑驳的土黄色石柱,上面顶着一方腐蚀脱落的祭坛。祭坛上曾经的铜残灯已青、锈迹斑斑。更有许多断裂的柱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角落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石砖。

这里是……

慕广寒想起小时候在月华城看过的古籍。古籍里写,北幽土神殿历经千年,如今已隐没一处隐蔽深山之中,少有人知其踪迹。

而此处,古殿深幽,乱石嶙峋。正是北幽土神殿的废墟所在!

原来如此……

慕广寒一下全都明白过来。

就说燕王那种人在倾家荡产的赌局里,绝对不可能没有提前给自己规划好退路!

果然,他早就准备好了。

之前那个山隘,除了地势险要之外,原来山后还有通往废墟神殿的密道。所以燕王才从头到尾丝毫不担心退路——毕竟按照古代祭塔八方来朝的香火鼎盛,就算隐没荒废,周遭也有无数出口古道,能让西凉轻骑休息一夜恢复体力后轻而易举溜回大本营。

见慕广寒醒了,楚丹樨连忙起身。

他一动,手上铁链哗啦作响。

慕广寒循声望过去,只见铁链另一头直直延伸到墙角。再一细看,那处洛南栀正躺在一侧墙角,五花大绑闭目沉沉睡着。双手被紧紧固定在身后,腿上也缠着重重铁链。

“南……”

甫一出声,喉咙剧痛。

一阵剧烈咳嗽,他也只能暗暗庆幸他的脖子没有真的被那一下咬断。摸了一下,伤处虽深,却也已止血,此刻正被纱布一圈一圈裹着。

赵红药:“你那友人,应该是恢复神智了。”

“之前燕止试了他一整夜,多半已是没太大问题。”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燕王的意思,还是多绑一段时日为好。”

“城主不必担心,这铁索可是萝蕤这些年遍游天下,难得从极北冰川寻来的神物,千年不破万年不断,他绝挣脱不得。”

……

慕广寒忍着剧痛和血腥味喝下一些热水,吞咽十分艰难。

饮水之后,他又勉强又忍着痛灌了两碗粥下去。

因为实在太饿了。

又饿又累。

精疲力竭、周身酸痛、端碗都难。

也不怪旁边东倒西歪那么一大片人睡得稳如死狗,自始至终别说没有一个醒来,连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也不知燕止饿不饿,有没有吃过东西……

适才醒来,也不知是不是火光太暗的缘故,慕广寒似乎看到燕王唇色有些过于苍白干裂。

想着,还是拖着酸软的身子挪回燕王身边。

果然不是错觉,燕王是明显脱水,头发亦乱成一窝。慕广寒稍稍用湿布给他沾了沾唇,燕王平日何等警觉,竟仍旧完全未醒。

倒也难得。

能看到嚣张的西凉王累到长睡不醒的惨状。

慕广寒垂眸,伸手捏了捏燕王脸颊。

传闻中吓哭小孩的西凉战神,脸颊真捏起来其实也软乎乎的。再配着这一张油彩兔子猫脸……

手顿在半空。

慕广寒皱眉,立刻重新又把掌心贴在了燕王脸颊和颈侧。燕王的体温明显有点异常的高,慕广寒又摸了摸他额头,热得烫手。

“……燕止?()”

他忍着喉咙里刀割一样的疼,轻声唤他。

没有回应。

慕广寒有些心急,身后传来赵红药的声音。

别担心,正常的。▼()_[(()”

她打了个哈欠,顺腿就把何常祺踹了起来换班。

“燕止一向如此,大战之后易高热。无妨,放着不管不一会儿就退了。”

“……”

放着不管。

自己退了。

正常……?

慕广寒心口涩然发酸,他虽以前就知道西凉这鬼地方糙得很,却也没想到糙到真就完全无人心疼燕止一丝一毫的地步。

烧成这样哪里正常了?

还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是多久如此?

慕广寒摸了一把,燕止整身衣服都又湿又热黏在身上,连额间都在细细渗汗。

他又叫了他几l次,叫不醒。

这根本不叫睡得沉。

这叫昏迷!

都烧得昏过去了,却没有人管。以前还有多少次,他就这么一个人挨着?

“……”慕广寒咬牙,想骂人。

好在天冷,降温冰雪随处可得。

好在火源也是现成的,能烤干衣物,又有烧好的水。

慕广寒热水湿了布巾,替燕王细细擦拭手脚。

隐约回想起他失血昏迷时,其中却也有些半睡半醒的时候。些微的片段记忆,燕止替他止血、脖子上裹了纱布,之后一路都背着他。

土神殿的密道低矮,他就从背改成抱,掌心始终护着他后脑,生怕他被岩壁凸起的石头撞到。

后来到了神殿,燕止没有睡。

而是忙着熬药、探路,各种杂事。直到最后口对口一点点喂了他许多汤药,才终于在他身边躺下。

“……

() ”

燕止应该是躺下不久以后,就开始发热。

之前慕广寒零星的片段里,梦见过自己靠着一个大火炉。后来他似乎还短暂地醒来过,而那时候的燕止应该是实在烧得不轻了,整个人甚至开始胡言乱语。

记忆中,燕止似乎是迷迷糊糊喊了他几l声,问他哪里疼。

慕广寒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

唯一的印象,就是燕王的手指,无意识又在轻轻撸他后颈,一边摸一边轻声喃喃:“不疼,阿寒,不疼了……”

“……”

慕广寒又发了片刻的怔。

随即起身去煮降温的汤药,药汁咕嘟冒泡。他突然又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一件事——

昨晚,敌军从黄昏就不敢再攻入山谷,西凉那个时候就可以撤军。

完全没有必要留到深夜。

而留在那里的唯一的理由,就只有……陪他一起等人。

等洛南栀。

因为他说他在找他。

慕广寒摸了摸伤口,看向火边的何常祺。

何常祺正在自顾自拨弄着火堆吃着烤饼,并没有抬头。

但那时,倘若没有他、没有西凉众人齐力一起在月下拉住发狂的洛南栀。凭他一个人,根本绝无可能单独与尸将状态的洛南栀对峙。

西凉众人没义务帮他。

明明不久之前还是宿敌,以后多半也是。

可那晚,却仿佛他突然成了什么西凉团宠。

纵然尸将武力惊人,众人依旧愿意拼尽全力以赴,便是冒着重重危险、旦夕生死之间,竟也没一个人有过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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