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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0 章 谈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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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伸手做出摘月的动作。

虽然什么都摘不到,但这样很有趣。小孩子才爱这么玩,成年人总是碍于旁人的眼光不

敢肆意。

始皇顺着看过去,他有些怀念以前可以和儿L子在屋顶上谈心的岁月。

现在他们两个都是成年许久的大人,爬屋顶不仅显得太过幼稚,还会惹得侍者和护卫担忧。明日被臣子们听闻,必然要引来一大波劝谏。

成年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扶苏收回手,突然轻声说道:

“其实我后来知道父亲身体衰败的事情了。”

声音极低,身边的人凝神才能听见。若是稍微不注意,便会被夜晚的风声掩盖。

扶苏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让父亲听见。

始皇终究是听见了。

儿L子只提了这么一句,他就知道儿L子今日到底在为什么生气了。

他没有去澄清自己这次其实并未出于留后手的目的特意为太子铺路,因为他有时候也确实思考过万一自己突然暴毙该怎么办。

思考的结果就是扶苏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不必他做什么,扶苏自己就能把一切处理妥当。

因而始皇没再轻举妄动,避免自己做下的布置会让儿L子察觉到他的隐忧。

可惜扶苏还是发现了。

始皇思索片刻,决定用别的方式委婉地安抚孩子的难过。

他假装没听见刚才那句话,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他对扶苏说道:

“这回巡游原本是预计冬日来临前从东北返程的,赶赴赵地过冬后,夏季之前回到咸阳。如今先是在九原郡耽误了一季,又在恒山郡耽误了一季,等再去东北并折返回京时,只怕已经是下个冬日了。”

前不久翻了年,已是大一统四年。

也不知道他们回到咸阳时能不能赶在年前,不然大一统三年初春出发,大一统五年初冬回家,相当于在外头待了快两年。

始皇调侃道:

“上一回巡游时在齐地多待了几个月,都城中的臣子急得连日催促朕回程。今年又有耽搁,只怕下回巡游就要遭到阻拦了。”

陛下每次出去都要找尽借口拖延行程,像是在外头玩野了不想回京。臣子们有过两次经验,还真有可能在这件事上联合反对,避免陛下越玩越上瘾。

扶苏也想起这茬,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桥松都这么大了,下回巡游时怕是年近二十即将加冠。有太孙在,他们管那么多做什么?又不会影响政事。”

随后扶苏怂恿父亲下次巡游多在外面玩两年,正好历练一下监国的太孙。

始皇知道他在开玩笑,也没当真。

他只是提起下次巡游的地点:

“届时西南应该已经归顺,也经历过几年的治理,相对太平。朕预备从巴蜀南下,过西南夷,再去一趟百越。”

第一次巡游是震慑楚地,顺便把齐地和三晋也逛了一下。

第二次巡游的目的是震慑燕赵边境和塞外,绕行到了赵地腹心,也就顺便震慑了这里的赵人。

第三次去夷人和

百越的地界(),则是为了震慑这些部落族群。

他忖度着收复百越这么久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该老实的必然十分老实。不老实的也应该在观望数年后,心思开始活泛起来,蠢蠢欲动想搞事。

那个时候往百越走一趟,可以重新打消他们想闹腾的心。如此几次三番下来,那些人迟早会放弃,不再企图生乱。

若有谁特别坚定不移,也不会拖那么久都不动手,定会趁着始皇帝巡游不往这儿L走的时候就生事了。

始皇要震慑的本就是贼心不够大的那一拨人。

真正怎么都收服不了的反贼,震慑他们还不如钓他们上钩。逼对方早点造反,尽早清理掉反而对大秦有利。

扶苏认真听着父亲的计划。

父亲还说:

“第三次巡游再怎么也得是五年后的事情了,要给桥松办过冠礼后才能离京。否则一走就是一两年,要耽误他的大事。”

所以第四次的巡游,还要继续往后拖。

巡游一趟一两年,巡游完了又会被爱子和群臣劝着多休息几年再出发。每一轮至少五年起步,甚至更长。

“待到第四次巡游时,也不知西北归顺大秦没有。”

始皇想着要是能把青海高原拿下作为附属国,就可以带儿L子去看看高原和仙湖的风景了。

听闻那里景色极美,西羌(西藏)也很美。有生之年若不能去一趟,实在可惜。

扶苏便问:

“若是那时没能拿下仙湖高原呢?”

毕竟能不能拿下青海,不是大秦努力就可以的,要看月氏给不给力。

要是月氏半天统一不了青海,他们会很难办。还得考虑要不要出兵帮月氏吞并其他部落,到时候多的是要扯皮的地方。

始皇则答道:

“即便拿下了,第四次怕是也去不了那里。刚拿下的地界不够安全,可以先去塞外草原逛一逛。”

也就是震慑匈奴的意思了。

他们这次说是要去东北,其实应该不会出辽东进入东胡的地界。毕竟东胡刚刚被拿下,还有些隐患。

但到了十年后,隐患就没那么大了。正好适合去巡游一番,看看匈奴人和东胡人在大秦的统治下过得如何。

扶苏听着父亲规划往后十几二十年的行程,一颗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始皇虽然没有明说“朕并未整日想着自己只剩几年阳寿”,却从侧面打消了爱子的疑虑。

若不是对自己的寿数有足够的自信,如何能提前规划那么多旅程?

扶苏被未来可以陪父亲去那么多地方的美好愿景安抚住了,恍惚间好像他们父子真的还有好几十年的相处时间。

——他们都还正当壮年,不必忧虑死亡的事情。就像所有年轻力壮的人那般,只要考虑怎么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精彩就行。

扶苏缓缓眨了眨眼:

“阿父答应了要陪我去那些地方游玩,就不能食言了。”

始皇承诺

() 道:

“朕绝对不会食言。”

扶苏弯起眉眼:

“嗯!”

是“朕”不会食言,父亲以大秦皇帝的身份许诺他,天子一言九鼎。

赏完星子和月亮,父子俩回去睡了个好觉。只是后半夜突然又有寒潮回返,空中再次飘起雪来。

幸而冬末寒潮再临的情况大秦不是第一次碰见了,早有经验。

或者应该说,这次的意外还不如上一回经历的严重。

上次遇到这个情况,还是秦王政九年的初春。寒潮在春耕时节抵达,冻死了不少刚种下的种子,险些引起全年的饥荒。

这次好歹还在冬末时节,春耕未曾开始。之前为了抵御寒冻做的准备仍在,察觉到异常后庶民们以最快地速度应对起来。

所以再一次的降雪虽说来得猝不及防,造成的影响倒是不大。

扶苏中途被侍者添炭的动静吵醒。

因为前半夜睡得很舒服,他被惊醒了也没觉得难受。询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之后,又迷糊地睡了过去。

大约是睡前心里留下了个寒潮又降的影子,隐约有些担忧百姓,梦里就梦见了一些旧事。

那是某一年的冬季。

这年冬天比较冷,雪下得格外久一些。不过并没有到二十一年和今年这个雪灾的程度,大秦只是轻微受灾。

更北方的赵燕比较倒霉,但那和还没有开始吞并六国的大秦没什么关系。

六岁的小太子缠着父亲陪自己玩雪。

这几日秦王政都在忙雪灾的事情,抽不出太多空来陪儿L子。今天总算空闲了一些,机灵的小崽子立刻发现阿父有时间陪他了。

秦王政捏捏他的小鼻子:

“寡人才休息片刻,就被你给逮到了,你怎么那么敏锐?”

小扶苏撒娇:

“阿父都好几天没陪我了,再过几日雪化了,就玩不了雪了。”

秦王政没有说这场雪预计还要下很多天,也没有说现在大秦正在遭灾,你身为太子怎么能只知道玩雪。

小孩子才六岁,直接和他说这些家国大义显然不太合适。

所以秦王政纵容地陪着儿L子玩了许久,等到他玩尽兴了,才抱着跑累了的儿L子回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用过午膳,他将人待到了桌案前。

小扶苏不明所以:

“是今日玩过了,所以要开始做功课了吗?这几日先生给我放了假,我已经提前把功课做完了。”

骄傲的小语气招人得很,果然引来了父亲的一通夸奖,夸他是最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扶苏有点得意,顺着父亲的力道依偎到他怀里。而后半坐在父亲腿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秦王政拿起一卷竹简展开:

“阿苏来看看这个。”

这是一份汇报受灾最严重地区的奏报,里头说了有多少庶民被压塌的房屋掩埋,救出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冻饿而

死。

扶苏已经识得很多字了,他也知道死亡是什么。小太子一个字一个字地把竹简上的文字读完,然后有些茫然地看向父亲。

秦王政没有说什么,而是又拿起另一卷竹简。

扶苏在父亲的引导下看完了十几卷竹简。

一开始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他看这个,庶民被雪灾侵害成了这样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大秦太子,从小锦衣玉食,他又不会遭受这些苦难。

可是渐渐的,聪明的小孩明白了过来。

扶苏小声问父亲:

“我是不是应该觉得他们很可怜?”

情感缺失的孩子没办法直接共情别人,他只能从逻辑上推测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这个推测基于他的生活经验而来,可显然一个王室公子很难拥有仁爱庶民的经验。

所以扶苏需要父亲反复引导,才会领悟父亲的意图,知道父亲想要他怎样表现。

秦王政摸了摸他的头:

“阿苏真聪明,父亲就是这个意思。”

这一次秦王政没有像最初发现儿L子身上的问题时那样,直接明言告知孩子你应该如何应对。

因为他很难面面俱到地把应对所有事情的方法都告知儿L子,扶苏总要学会自己分析对策。

所以他选择了暗示,锻炼扶苏的思考能力。

扶苏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小太子明白父亲的想法之后,主动拿起那些竹简,重新开始阅读。这次他的态度很认真,把所有伤亡细节都记了下来。

然后他眼眶红红地说道:

“庶民太可怜了,我以后要做一个仁爱的秦王。”

这是小太子的伪装,他在学着做出日后应该表现给臣民看的样子。同时也是在试探父亲的态度,看父亲的本意是不是想将他的政治主张往这个方向培养。

秦王政又带着奖励性质地摸了摸聪明小孩的发顶,肯定了他的猜测。

“阿苏真是个好孩子,你会是大秦最优秀的太子。”

后来,太子殿下看过雪灾的奏报之后为庶民感怀的消息传了出去。虽然太子的豪言壮语没有传出,但众人都相信他以后会是个仁德的君主。

在大秦境内受灾的区域,类似的消息传得最多。庶民们都很感动,认可了这位从前并无声名的小太子。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会有贵族因为他们的苦难而难过。

扶苏睁开眼睛,翻了个身。

所以他小时候就是这么被父亲拐上贼船的啊……

他擅长用舆论造势的手段,应该也是从父亲这里遗传的吧?还有利用史官记录一些该记录的话,也是跟父亲学的。

因为扶苏明确记得这段对话被记载在了正史中,他某日翻看史书回忆父亲的往事时看见过。

那时史书里的记载是:

「王理政,太子入内。见有灾,太子泣曰:“民生多艰,吾不忍闻。”」

苏:……

史官你真的很会艺术加工。

当时的史官好像就是史菅来着,这老小子真的太会了。

这就是世代给秦王家当史官的含金量。

合理怀疑当初给昭襄王记载“秦王令赵王鼓瑟”的就是他家先祖,这个技能是祖传的。

侍者见太子苏醒,便上前询问:

“今日有雪,殿下可觉得寒冷?”

扶苏摇头:

“更衣洗漱吧。”

屋内炭火燃得旺,并不觉得冷,他想早些洗漱后去陪父亲。因寒潮重返的缘故,肯定有很多政务需要处理,他得去给父亲帮忙。

寒潮的事情没有给大秦带来太多麻烦,但这并不妨碍咸阳臣子以此为借口催促陛下不要故意在巡游途中借故停留。

虽然王上现在在恒山过冬是合理的,总不好叫人家这个时候赶去苦寒的燕地,赶紧完成巡游工作。

可他们也得防备冬季结束后陛下找到新的借口拖延行程,蒙毅和李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也不劝着点。

太子殿下靠不住,是个会无条件纵容陛下任性的家伙,李斯你身为丞相怎么能和殿下沆瀣一气呢?还有蒙毅,蒙卿你可是最为忠耿的臣子,绝对不能被他们带坏啊!

李斯:别找我,我做不了陛下的主。

蒙毅:……我怀疑你们说我忠耿是在骂我。

一般不都得是涉间那种才叫忠耿吗?蒙毅自认为自己并不“耿直”,不要给他扣帽子逼他去当会忠言直谏的道德标兵。

哪怕蒙毅大部分时候确实忠言直谏,但前提是为了大秦好。陛下在外面多玩两个月又不会损害大秦的利益,他没必要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

总之咸阳的臣子们发现写给陛下的劝谏全都石沉大海后,就转头去骚扰李蒙二人了。

甚至都没有尝试去找太子殿下,因为谁都知道找他没用。还会被太子诡辩式的回信阴阳怪气一通,质问他们是不是见不得陛下离京散心。

李斯觉得他们烦得很,干脆也学陛下假装没收到,久而久之就没人找他了。

所以只有老实人蒙毅被频繁骚扰。

蒙毅:早知道就不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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