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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入学?参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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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鹤对他第一印象不佳,闻言不禁腹诽,就您那粗黑的身板,也怕拉人?

“我家穷,买不起。”他非常诚恳地说。

开学前,他曾简单统计过,本届秀才之中有四人家中

曾有或正有人为官为吏。剩下的要么长辈有功名,要么坐拥田产。

说白了,这年头能读得起书,考得起学的,经济基础和学问基础中至少要有一样。

论出身,秦放鹤勉强合格,但论经济实力,他是当之无愧的倒数,也不屑于掩饰自己的贫穷。

陈嘉伟愣住。

怎么能有人这么坦然地说自己穷呢?

不怕别人笑话吗?

“陈兄不用整理么?”秦放鹤朝他那边抬抬下巴。

这就是在委婉地撵人了,陈嘉伟面上一僵,有些讪讪的,也转身回自己那边铺床。

只他并做不惯这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好好一张床愣是拽得鸡窝似的。

稍后秦山打了水回来,秦放鹤喊他一起洗了,又换过衣裳。

那边齐振业已不耐寂寞,穿着四股绞织鱼戏莲叶罗衫、抖着洒泥金扇子寻过来,歪起身子,一条胳膊撑在窗口向内探着,“秦兄,你好了么?”

有了功名之后,齐振业本人便已不算商籍,可大大方方穿绫罗绸缎,于是他便如花孔雀开屏,将素日那些只能藏着掖着的,统统亮了出来。

秦放鹤正收拾书桌,闻言头也不抬,“我还要一会儿,你先坐吧。”

他是有点强迫症的,纸张书本必须按照颜色、大小、厚薄摆好,不然浑身刺挠。

秦山向齐振业问了安,请他进来坐下,转身去烧水,预备等会儿晾凉了好喝。

齐振业进来,见屋里还有旁人,当下懒洋洋拱了拱手,“幸会幸会。”

这谁来着?

忘了。

算了,不重要。

陈嘉伟却记得这个考了好几年的关中商户,不冷不热嗯了声,视线在齐振业身上一扫而过,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紫色细棉布长袍也不那么体面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孔姿清也来了,说要带秦放鹤在学内转转,提前熟悉下。

秦放鹤也收拾得差不多,起身拍了拍手,“行了,走吧!”

二人才要离去,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陈嘉伟突然见缝插针凑过来,满面热切地冲孔姿清作了个揖,“孔兄!”

孔姿清停住脚步,盯着他看了会儿,扭头看秦放鹤:这谁?

秦放鹤:“……”

一个屋的,当然是我室友啊!

孔姿清了然。

合着这就是那个白捡来的廪生。

他固然不喜郭腾与徐兴祖,但单纯论学问,更瞧不上这个陈嘉伟。

案首之下,皆学渣。

“有何贵干?”孔姿清木着脸。

“啊?”陈嘉伟被他的冷淡弄得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时僵在原地,良久才干巴巴道,“这个,这个我久闻孔兄才名,如今大家同在县学,日后这个……”

孔姿清皱眉,一点儿也不给面子,扭头就走,“再说。”

县学上下近二百人,与我何干?

虽对孔姿清的孤傲早有耳

闻,但陈嘉伟是真没想到他竟会当众叫自己下不来台,一张黑脸都微微泛红,十分窘迫。

看看离去的孔姿清,再看看陈嘉伟,齐振业突然意义不明地笑了起来。

陈嘉伟此时正尴尬万分,这一声笑简直戳在心窝子上,立刻血涌上头,愤怒地瞪过去。

齐振业连孔姿清的面子都不给,又如何会在意他?非但不收敛,反而又笑了第二声、第二声,刷一下抖开扇子,摇头晃脑追着秦放鹤去了,“哎你们倒是等等饿!”

看着消失在拐角的二人,陈嘉伟气得浑身哆嗦。

那孔姿清也就罢了,你不过商户之子,撞大运考上的,竟也敢嘲笑我?!

另一边,二人走出去老远了,秦放鹤才有些无奈地对齐振业道:“你也是,取笑他作甚?”

齐振业嗤笑道:“他自视甚高,却又想攀高枝儿,饿偏要笑,笑死他!”

方才自己进门时,那陈嘉伟压根儿不愿意搭理,偏又忍不住偷看自己的穿戴,分明就是贪慕虚荣的肤浅之辈。

而孔姿清一来,陈嘉伟就狗颠儿似的往上凑,简直判若两人。

他就瞧不上这浪样儿!

说着,齐振业又晃着扇子看孔姿清,“哎呀,可惜啊,可惜那厮用热脸贴了孔少爷的冷腚咧!”

如此粗鄙!

孔姿清皱眉,十分嫌弃地远离他,然后告诉秦放鹤,只要成绩够好,就可以要求更换宿舍。

秦放鹤眼睛一亮,“当真?那你现在?”

孔姿清平静道:“自己。”

他不习惯与人同处一室,坚持一月已是极限。

秦放鹤:“……”

哇哦,还能这样?!

齐振业来了精神,上前搂着秦放鹤的脖子道:“你好好考,以后咱俩一屋!”

但凡涉及到考成绩的事儿,大约这辈子都不能靠自己了!

但没关系,他还有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大约是觉得在秦放鹤面前丢了脸,晚间休息时,陈嘉伟难得沉默,一早便睡下了。

七月二十七,县学正式开学,所有新生俱都着蓝衫雀顶的吉服,在周县令的带领下,先去文庙拜谒孔子,一一敬香,十分庄重。

待仪式结束,又有公费宴会,众考生身份转变,难免兴奋,席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秦放鹤冷眼旁观,发现徐兴祖不负交际达人之名,短短月余已然复原,重新游走在众人之间。

但郭腾,大约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加之心性不坚,整个人依旧阴沉,感觉随时都会变态。

酒过二巡、菜过五味,众新生大多有了醉意,在场只有秦放鹤一人以年纪小为由,滴酒未沾。

他正喝果子露,后头悄没声来了个管事,说周县令要见他。

秦放鹤忙漱口,略整理了衣裳,起身前往。

周县令果然在后面坐着,身边并无他人,也不用秦放鹤行礼,摆摆手叫他坐下。

“大人唤学生前来,不知有何吩咐?”秦放鹤问道。

周县令就笑了,“本官上次见你,可没这样拘束。”

因之前院试时傅芝闹得那场风波,他误打误撞入了方云笙的眼,也算因祸得福,故而对秦放鹤越加爱屋及乌起来。

听周县令的语气便知他心情不错,秦放鹤马上就懂自己该怎么表现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人家都说,入了县学就是正经读书人了,不该那么没正形。”

“你年纪小,故作老成也不像,私底下松散些也没什么,外头过得去就罢了。”周县令笑着说,又问他学里如何。

秦放鹤挑着好的说了,适当展现天真,“只是还有骑射课,学生以前从未学过,倒有些忐忑。”

“那些是要好生练起来,”周县令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饶有兴致回忆过去,“要为朝廷效力,没有一副好身板是不成的,远的不说,光那乡试就要连考二天,暑热难当,病歪歪的怎么成?”

说是考二天,但其实还要提前一天进场,考试结束后第二天出场,结结实实的五天四夜,十分煎熬,历来不乏考生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秦放鹤乖乖应了。

见他听劝,周县令也欢喜,又勉励几句,这才好似漫不经心地说起正事。

“你写的那两篇文章,方大人也都看了,已预备拟个折子递上去。”

这就好比硕士生写了篇论文给自家导师过目,几天后导师轻飘飘告诉你,说内容不错,准备投到sci。

秦放鹤先喜后惊。

喜的是此二人竟连这般细枝末节都有心告诉自己,惊的却是……

思及此处,秦放鹤当即站起身来,言辞恳切道:“承蒙两位大人不弃,点学生为案首,得数日之光辉,知遇之恩,感激涕零,唯结草衔环以报。两位大人久居地方,内外通达,上下和畅,朝廷百姓无一不赞,学识经验何止胜过学生千倍万倍,学生谬论不过拾人牙慧,年幼无知之言,气盛狂乱之语,多蒙尊长宽仁,方未见怪班门弄斧。

然学生岂能不知好歹?每每思及,羞愧万分,又怎敢侮辱圣听?着实惶恐,担不起这般看重。”

一番话说完,秦放鹤没有抬头,安静等待审判。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县令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上方一声浅笑,“起来吧。”

秦放鹤暗自松了口气,成了。

“多谢大人。”

周县令捋了捋美须,眼中笑意又比方才更盛二分,“你很聪明。”

少年人心高气傲,不知厉害,终日盼望一鸣惊人、衣锦还乡,今日有如此直达天听的机会,莫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便是官场中人也未必能保持冷静克制。

见秦放鹤又要行礼,他一抬手制止,伸手端起茶盏刮了几下。

秦放鹤正襟危坐,等着周县令慢条斯理呷了口普洱,这才盼来期望中的好消息:

“方

大人乃爱才惜才之人,岂不知外头风浪伤人?故而未曾提及你的名讳……”

秦放鹤心下一松。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哪怕同样一句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效果天差地别。

轮作一事,说来简单,不过令行禁止,但其背后牵扯到的官府收购、朝廷兜底,已然触及到最核心的经济体/制和政/治基础!

比如地方衙门负责收购黄豆,保证农民利益,但这么一来,势必涉及到钱,原来做黄豆买卖的商户又当如何自处?谁又知道那些商户背后站着谁?

有“官与民争利”之嫌不说,若具体实施开来,这部分差事该交给谁去做?

采购的银两从哪里出?是直接从本年度的地方税收里扣,还是先由地方垫付,来年国库结算后再给?抑或直接从农户手中赊欠?但这么一来,他们如何过活?

倘或全权交给地方把控,岂不又是一个小朝廷,中间多倒几次手,自然要中饱私囊,又有暗中谋利之嫌。

若交予朝廷安排,全国十八府近二百州,各地县衙过千,派谁去?户部、吏部、工部势必参与,少不得又有党派之争!

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如此。

待到那时,不接手的怕功劳旁落,接手的,也未必没有圈套。

但凡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爱之欲生,恨之欲死,动不得在朝官员,难不成还动不了小小一个秀才么?

如果方云笙真的原封不动上折子,这个月上,只怕年前秦放鹤的尾七都过了!

秦放鹤担心的,也正是方云笙等人担心的。

事实上,就连方云笙本人也十分谨慎,只敢草草几笔带过,探探风头。

如果真能顺利实施,功劳落到自己人头上自然最好。

如果不能,必要以自保为上,当然,要是能顺便拉几个政敌下水,就再好不过了。

周县令放下茶盏,来到窗边,看着院中烈日下轰轰烈烈的月季,“此事你先不要放在心上。”

“是。”最大的警报关闭,秦放鹤答应得很爽快。

但凡涉及到农业生产的,哪怕上下一心,得以顺利推进,等真正出结果也得几年之后了。

一番谈话,周县令很满意,因为他进一步确认了这个少年的价值和政治敏感度;

秦放鹤很满意,因为不管是否出自本心,对方确实暂时选择将自己纳入羽翼之下。

之前秦放鹤试探着伸出触角,对方接住了;

而现在,对方流露出意图,秦放鹤也及时抓住了,因而得以窥见这宦海一隅。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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