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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梧桐树下两少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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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裙少女展颜一笑,“揍你。”

陈无双并不恼怒,反而舔着脸笑道:“打是亲骂是爱嘛,楚鹤卿要是揍我,我说不定就得还手,你揍我的话,甘之如饴。”

墨莉红着脸轻啐一口,起身朝厢房走去,这人真是口不择言,还当着辞云师弟和小侯爷面呢,什么话都好意思往外说。

声势浩大的洞庭湖一战算是大获全胜,贺安澜跟曲瑶琴私下商议,二人带来的终究都是从来不插手大周境内纷杂事务的孤舟岛弟子,在时局尚未清晰之前,最好不跟任何势力有过多牵扯,身在局外才能看得更清楚,所以并没有在康乐侯府上久留,而是以不放心掌门爱女林霜凝的借口,带人去了云州百花山庄。

曲瑶琴毕竟是女子细腻心思,特地让墨莉悄悄转告陈无双一声,他们其实是不放心南疆凶兽最近的动静,孤舟岛暂时还犯不着像陈仲平一样深入剑山山脉挡在越秀剑阁前面,但有他们在云州境内驻扎,即便有凶兽越过那座阵法北上,也能保得住百花山庄完好无损,不至于让陈无双刚刚重建起来不久的家业再次毁于一旦。

小侯爷兴冲冲拎着被楚鹤卿开膛破肚的小黑蛇跑出门去,院子里只剩下一坐一躺两个少年,沈辞云掐着时间泡好茶,这么金贵的青山雪顶值得十几道工序一丝不苟的忙活,斟满

一碗放到陈无双手边的矮桌上晾着,自己倒了一碗看热气蒸腾,“无双,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北上雍州杀妖族为谷雨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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蟒袍少年撑着胳膊缓缓坐起来,伤筋动骨一百天,胸前肋骨虽说被许奉用可称残忍的方法接好,免不了还是一阵一阵隐隐作痛,龇牙咧嘴地点头道:“嗯,才做新娘就赴黄泉,谷雨不能白死。听说打死她的那个妖族,已经死在楚州撼山营邓思勉将军刀下,那我就去杀他三五万妖族出气,血债血偿天理昭彰。别说是一道狗屁倒灶的圣旨,就是景祯皇帝亲自龙车凤撵摆驾岳阳城,也拦不住我。”

沈辞云低头嗯了一声,叹息如茶碗里冒出的白气,无声无息静静扩散,原本不爱喝茶的青衫少年第一次喝到青山雪顶这种堪称无上极品的好茶,就是陈无双身边穿着素净白衣的侍女,在洞庭湖官卖上的那条小渔船上拿出来,人生于世,能窥测天机的邋遢老头常半仙,也说不准到底哪一场欢喜的相逢,会是日后想起来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生死离别。

“你呢?”陈无双心情突然变得很糟糕,似乎一提到谷雨就没了说话的兴致,偏过头低声问了一句。

沈辞云茫然摇了摇头,这些天他一直想找机会跟陈无双谈谈心,不是信不过疼他爱他的师父和师娘,而是觉得有些话只有跟渊源极深、同病相怜的司天监嫡传弟子说道说道才合适,两个外表看似坚强的少年藏在不知道何时才能引来凤凰的梧桐树下,说是谈心,更不如说是各自默默舔舐伤口,摇头怅然道:“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把天下人人趋之若鹜的却邪剑随意放在腿边,沈辞云的声音很轻很散,像是酩酊大醉之后睡梦里无意识的呓语,“百花山庄不是我的家,孤舟岛也不算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早就想不起来当年跟爹爹相依为命的那个小村子是在什么地方,只记得是在中州西南边境附近,村子里有一口千年古井,说是有仙人扔下一颗桃子化成的,井水清冽冰凉,很甜。教我念书的李老夫子这时候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世,隔壁季大叔家的二女儿是喜欢我爹爹的,现在想来也早就嫁人了。无双,亲手杀了顾知恒是值得高兴的,可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好像想用一辈子去做的事情做完了以后,不知道剩下的时间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彩衣是要去找的,她要是愿意跟我走,我是该带她回孤舟岛吗?”

陈无双定了定神,侧着身子把手搭在沈辞云肩上,突然问道:“辞云,要是有一天我跟你说,我要却邪剑有用,拿另外一柄剑跟你换,你换不换?”

沈辞云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拿起那柄剑山上得来的似金非金、似石非石的长剑,伸手递到陈无双面前,平静得好像手里拿着的是一条顺手从水潭里摸起来的锦鲤,“你想要,现在就拿去,不用拿什么剑来换。大不了我再跟师娘先借来沉香用着。”

蟒袍少年笑着伸出手,却不是去接却邪剑,而是把沈辞云的手推了回去,欢喜道:“你瞧,我就知道咱俩的交情用不着多说那些不疼不痒的屁话,从十余年前那场大火开始,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当然就是你的,百花山庄里有你爹爹的灵位,那不是你的家是什么?找到了彩衣,你就带她去百花山庄,挑一间最大最好的房间住下。等我做完了该做的事情,也会回去,有墨莉在的浣花溪,百条千条流香江都比不上。”

沈辞云一双狭长凤目里突兀有了朦胧泪光,更咽着点点头。

陈无双长长叹了口气,有时候叹气会让人觉得很舒服,轻声说道:“我要为谷雨报仇,为司天监死在北境的十一个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剑侍报仇,要是有能力挡住漠北妖族和南疆凶兽,哪怕千难万难我也一样得尽力试试,司天监养我教我整整十年,这么大的恩情,搭上这条命都不够回报十之一二,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再就是,在剑山采这柄焦骨牡丹的时候,我在幻境里答应过昆仑山上斩杀仙人的逢春公一件事,做人嘛,报恩报仇是一码事,言而有信是另外一码事,分不出孰轻孰重,那就索性都做了吧,这样夜里躺下睡觉,心里就不会觉得有愧疚。”

没心没肺的小侯爷欢快跑回院子,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没注意到沈辞云神情低落,蹲在陈无双身边讨好地说道:“陈大哥,我交代厨子们把那条小黑蛇炖上了,这回有口福了,能吃一条全盛时期足以比拟五境高人的凶兽,啧啧,我爹瞧着都眼热。”

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陈无双无所谓地一笑置之,“一锅蛇羹而已,炖好了给你爹跟许奉都盛一碗就是了,你长了几个心眼我难道还不清楚吗,惺惺作态过来讨打!”

如愿以偿的许佑乾登时大喜,这种好东西他当然惦记着给自己爹爹分一碗,可南疆玄蟒终究是死在陈无双剑下,不打声招呼说不过去,没想到陈大哥连许奉都没忘,比起小气到抢回丹药的太医令楚鹤卿,足以称得上仗义疏财光风霁月,连忙嘿笑道:“哪里哪里,陈大哥不吃亏,我爹爹说了,他现在也觉得,两头下注不如孤注一掷。”

这句话本是驻仙山掌门白行朴在洞庭湖临别时交代给关门弟子的,听人劝吃饱饭,康乐侯爷许青贤从善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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