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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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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霄在意的,是他自己。

口口声声说“与知画长相厮守”,在对未来的憧憬里,更多却是他的剑术。

他之所以修炼邪法,归根结底,是为了前程。

虞知画透过秦箫的滤镜看他,反复用转世的借口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罢了。

被虞知画沉凝的视线长久凝视,卫霄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惹人心慌的静默里,他冷笑一声:“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

他杀人的罪行板上钉钉,难逃一死。

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平素伪装出的情绪一并退去,他可以肆无忌惮发泄情绪,破罐子破摔。

卫霄道:“又觉得我不如秦箫?”

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见这种话,虞知画一顿。

“早就想说了。”

床上的青年冷眼斜来,语带嘲讽:“你为什么老是拿我跟他作比较?卫霄和秦箫,两个名字有半点重合吗?”

这是施黛第一次在画中仙脸上,窥见无措的情绪。

理清他话里的意思,虞知画颤声:“什么?”

“你老和我说前世。”

卫霄笑了声:“什么游历江南,什么心怀大义,什么夜里吹箫……我根本不想听。四十多年前的事,和我卫霄有什么关系?”

无人应答。

卧房里落针可闻。

“转世再续前缘?别开玩笑了。”

卫霄说:“我不记得什么前世,不认识秦箫是谁,江南没去过,箫也不会吹——你每次和我在一起,到底是看我

,还是透过我看他?”

短短几句话,字字烙在心口上,灼热生痛。

一瞬间,虞知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觉得我修邪术,比不上秦箫。”

卫霄嗤道:“你从来不说,眼睛里,意思明白得很。”

虞知画:“不是……”

她想反驳,话到嘴边,狼狈得说不出口。

她只是不愿让卫霄误入歧途。

可她无法否认,每每见到卫霄,总情不自禁用他和秦箫作比较。

“‘阿霄’,‘阿箫’,叫得很勤,哪知道你在叫谁?”

卫霄语调更冷:“还有卫灵。你唤她‘小妹’,也是为了找回当年的感觉吧?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他因重伤喉音沙哑,噙出讥诮的冷笑,仿佛要趁此机会,把累积多时的不忿一并说出。

虞知画到底记挂着谁,答案再明显不过。

哪怕在画境里,阎清欢扮演卫霄,拿到的台词是“别怕”“雕虫小技”和“我保护你”。

无一例外,全是四十年前身处鬼打墙时,秦箫安慰她所说的话语。

何其讽刺。

被镇厄司抓捕,卫霄和虞知画都明白,这是彼此的最后一面。

与虞知画相处的日子里,他顺理成章对她心生好感,听虞知画声称两人前世有缘,的确有过短暂的惊喜。

渐渐地,听她倾吐前尘种种,卫霄后知后觉,感到莫名的别扭。

提及“秦箫”,她的目光太温柔,眼尾不由自主勾出笑,是满心爱慕的神情。

卫霄想,可他与秦箫根本不同。

他生于长安,爹娘从商,身上有富家子弟的坏脾气,哪怕拥有同样的魂魄,他就是他,不是别人。

而虞知画试图通过他,回忆另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厌恶,又毛骨悚然。

前世今生,转世续缘,说得好听,实则和找个一模一样的替身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个念头,卫霄消沉了一柱香的时间。

一柱香后,他变得心安理得。

虞知画把他看作秦箫,用以寻求慰籍——

他对虞知画真心不多,借由她,能更好地修习术法。

各取所需,刚刚好。

她方才看他的眼神,怅然、疲倦、痛苦,夹杂显而易见的失望,让他只觉可笑。

虞知画有什么资格对他失望?因为他玷污了她心里的秦箫?

“……对不起。”

心绪如惊涛骇浪,虞知画说不出别的言语,一遍遍低喃:“对不起。”

残破的内丹不堪重负,她喉间腥甜,咳出一口炽烫的血。

施黛明白,她快死了。

濒死之际,虞知画仍旧神色平静,脸上仅有一丝因为卫霄话语滋生的茫然。

看着她,施黛忽然想,或许从很早之前,虞知画就在求死。

她在正堂被

镇厄司团团包围,怎会不知实力悬殊,拿出本命画,是为了逼他们开打。

卧房窗牖半敞,白烟萦绕窗前。

忽而轻烟飘散,被破窗而入的气流卷挟其中。

虞知画略微侧目,喃喃低语:“起风了。”

是深冬罕见的南风天。

“今日有劳诸位大人。”

她说罢一笑,任由日光勾出白皙的侧脸,停顿须臾,定声道:“我认罪。”

声音很轻,落下的瞬间,施黛感知到四溢的汹汹灵气。

——没留给他们反应的时机,虞知画彻底震碎了自己的内丹。

宛如浓墨入水,近在咫尺的人形消散溶解,化作袅袅墨烟。

白裙失去支撑,坠落在地,从袖口的位置,飘出一张泛黄的祈愿笺。

不远处,卧躺在床的卫霄目色沉沉,面无表情,只眼角轻轻一抽。

“虞知画的本命画里,是山水和月亮。”

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柳如棠抬眸,轻叹一声:“本命画啊……”

她说着,看了看身旁沉默不语的施黛:“还好吗?”

柳如棠在镇厄司当差已久,见惯生离死别,施黛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大概从未经历过这种案子。

眼睫簌簌一颤,施黛点头:“还好。”

她有基本的善恶观。

虞知画陪伴卫霄这么久,追逐的或许早已不是某个人,而是心底未尽的执念,几近偏执。

画中仙的一生固然可怜可叹,死在她和卫霄手里的平民百姓,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只是忽然想到——”

思绪莫名,施黛攥了攥指尖,轻声说:“虞知画是没有来世的。”

柳如棠低低应声,没再开口。

案件终了,尘埃落定。最后一滴墨渍悄然落下,晕在那张老旧的祈愿笺上头。

南风悠悠,掠过窗边,不知去往谁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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