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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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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湍急,身体像是摇摇晃晃的浮萍。

九死一生的危急关头,施黛顾不得细想,眼见一个浪头打来,抱紧江白砚后腰。

断水一剑横去,水浪碎作白沫。江白砚身形偏转,为她挡下冰凉水花。

“谢谢。”

施黛不好意思:“你不用……反正我已经湿透了。”

施黛心态放得很开。

江白砚在水里挥剑御敌,本就非常耗费体力,她不至于娇弱到淋不了一点儿L水,给他添麻烦。

全当冬泳一回嘛。

带在身上的符箓被水浸湿,万幸还能发挥作用。

施黛回神,用灭鬼除凶符诛除几只从水底冒头的怪物。

她和江白砚都在水里,雷火符是万万用不了的,否则江白砚得变成她电过的一条鱼。

怀里的姑娘纤瘦柔软,江白砚左臂用力,因她萦绕颈间的呼吸,气息骤乱。

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

拥抱和杀戮都是。

他对杀伐拥有骨子里的偏爱,出乎意料地,此刻竟更贪恋怀中的触感。

头一回,面对层出不穷的对手,江白砚心生厌烦。

江白砚觉得,他在一点点变得很奇怪。

眼底浮起短暂的茫然,转瞬即逝。

断水再起,将一只只前涌的怪物斩作泡沫,熟悉的快意令他重回清明。

江白砚轻扬唇角。

他的杀意着实骇人,剑气纵横,逼得画中怪物难于近身。

因而当柳如棠从水下浮起,一时居然分不清谁才是穷凶极恶的案犯。

很有江白砚作风的打法。

锋锐毕露,煞意难当,满身上下是散漫而纯然的杀气,偏生他怀里抱着个人。

红瞳微闪,柳如棠摸了摸自己嘴角。

她记着施黛的话,知道后者不会游泳,三人坠入江中后,柳如棠第一反应是去救她。

紧接着,在黑蒙蒙的水下瞥见江白砚的白衣。

做好事不留名,柳如棠选择默默撤离。

“你们没事吧?”

见形势稳定,随手抹去脸上的水珠,柳如棠朝两人靠近:“我们尽快上岸,否则——”

柳如棠神色一凛:“小心身后!”

不等她说完,江白砚抬臂挥剑。

近处浪涛腾起,竟化作野兽张开的巨口,利齿尖锐,势要咬上三人脖颈。

断水斜出,正中血盆大口的舌尖,随江白砚腕骨微动,将它彻底撕裂。

柳如棠大为震撼:“浪花变兽嘴,虞知画真会玩。”

但凡江白砚出剑慢些,已经掉脑袋了。

“我们没事。”

施黛也被这怪诞奇谲的场面吸引注意力,拭去鼻尖一滴水渍:“你还好吗?”

“蛇是会游泳的。”

柳如棠咧了下嘴角:“上岸吧。”

现在是深冬,天气最冷的时候,他们被扔进寒意透骨的水里,不晓得会不会染上风寒。()

我们的行踪,虞知画一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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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黛想了想:“起初是山巅,后来落入峡谷,也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她在水里身手不好,但脑子能用,还算清明。

东西两侧有群山阻挡,南方是一望无际的水波,视野很低。

把四面环视一遍,回想自己和柳如棠的行动轨迹,排除有视觉死角的地方,施黛眸色微亮:“虞知画最有可能在北方的山上,与我们正对。”

江白砚撩起长睫。

与他和柳如棠不同,施黛并不习惯下水,被冻上这么一遭,脸颊血色褪尽,后背止不住轻颤。

饶是这样,当她出声,双眼如同熠熠生辉的瑰丽珠玉,在月下溢散光华。

是生机勃勃的模样,像被暴雨打湿,仍肆意生长的竹。

施黛一向如此。

因她眼中的亮色略微分神,江白砚应了声嗯。

下一瞬,身下的水流陡然生变。

江水凝聚,陆地重现。

施黛刚有双脚落地的实感,眼风一扫,头皮发麻。

环绕在三人周身的水流团团聚拢,化作无数只豺狼虎豹,把他们围在中央。

野兽龇牙咧嘴,距离最近的那只张开嘴巴,露出森然獠牙。

柳如棠没忍住骂了声:“不是吧,这么多?”

白九娘子吸溜吸溜:“饿了。”

它曾在山中修行,最爱狩猎这类野兽,对方越强,白九娘子越兴奋。

柳如棠一把按住脖子上的蛇鳞:“你自己化形,待会儿L别用我的嘴咬!”

她嗓音落下,身后浮起一道巨大白影。

足足有一座楼高的白蛇舒展身体,眸中猩红更甚,张开大口,向乌泱泱的兽群俯冲袭去。

一口咬下,墨汁四溢,滋味并不好吃,白蛇露出苦巴巴的表情。

柳如棠手持长鞭,迅疾横扫,所过之处群狼溃散,融作水雾。

登上陆地,施黛从江白砚怀里离开,来不及拧干衣服上的水渍,快速驱符御敌。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连白九娘子都说本命画不好对付了。

这里的每一笔每一画皆由虞知画操控,只要她想,能让他们永远被困在墨潮里头。

画中的怪物不觉疲倦,他们的气力却在一点点流逝。

更多墨汁化为兽潮扑来,柳如棠打得头昏脑胀,忽地惊呼一声:“陈澈、流霜!”

话音方罢,一只半隐半现的手掌从高空落下,灵气溢散,把大群豺狼拍散。

这是请神后,天官降下的掌印。

施黛仰头望去,一男一女立于不远处的山巅。

陈澈眉眼冷峻,沈流霜手持长刀,被飒飒疾风扬起一边袍角。

“虞知画在北。”

柳如棠扬声:“包抄!”

() 白砚神色不变,剑气扫荡,破开一条通途。

北方群山连绵、重岩叠嶂,若要寻人,难度可见一斑。

但江白砚懂如何克制花里胡哨。

断水直攻山峦,剑意与画中仙的灵气相撞,须臾将其破开。

山峰坍陷,融化成一滩墨汁,飘散天地之间。

一座山没有,就斩断下一座。

“我觉得,”柳如棠嘴角一抽,“画中仙肯定很后悔,把他拉进本命画里。”

山水图被这么玩儿L,她想象了一下虞知画此刻的心态,觉得画中仙有些凄惨。

白九娘子重新与她融为一体,一边看热闹一边吐信子:“谁说不是。”

不过——

柳如棠眼珠挪了挪,瞥向身前的施黛。

也就施黛能立马接受江白砚的脑回路,并对此兴致十足。

原先步步杀机的困局成了消消乐,她觉得有趣,时而指一指某座山峰:“江公子,试试那一座。”

于是江白砚起剑,劈碎那团岿巍屹立的墨。

柳如棠:……

你们开心就好。

谢谢你,画中仙。

被江白砚这么一捣,没过多久,黑墨中现出裙裾翩跹的白影。

虞知画面色沉沉,手持玉笔与画卷,轻盈跃向另一座山峰,右手轻挥。

她画得急,墨汁变成混沌不清的黑色漩涡,正要继续下笔,觑见身侧刀光掠过。

灵官面具隐隐发热,沈流霜的刀风裹挟龙腾之势。

虞知画咬牙,黑墨护于跟前,形成一面铁盾。

她欲闪躲回避,发觉身后亦有追兵。

陈澈的长枪带有天官威能,枪尖上挑,与沈流霜的刀光聚作繁复巨网,难以挣脱。

脸色惨白至极,虞知画神态平平,只轻微蹙了眉。

刹那间,这座山头轰然崩塌。

陈澈与沈流霜一瞬怔忪,她趁机后撤,却撞上一道金光。

——施黛眼尖手快,抛出一张符箓,灵气恰好聚在虞知画的逃亡路径,兜头罩下。

金光如刃,毫不留情击上她后背。

剧痛袭来,虞知画闷哼一声,又见剑气流泻。

在数人的围剿下,她处于绝对劣势,根本不可能逃开。

断水剑意大盛,刺穿她胸腔,也绞碎她手中紧握的本命画卷。

镇厄司需要她的口供,江白砚遏制杀念,没下死手。

“终于。”

前前后后折腾这么久,柳如棠气喘吁吁:“结束了。”

施黛累得够呛,抬手摸摸自己额头。

浑身上下被水浸湿,随即一直追在虞知画身后,她这会儿L反应过来,才发现寒气几乎渗进骨头。

目前还不烫。

等明天,不会发烧吧?

沈流霜来到她身前,压低声线:“落水了?”

看江白砚和柳如棠的衣物,同样水涔涔的。

“没事。”

施黛不觉得有什么,更想向她分享本命画里的所见所闻,眉飞色舞:“画中仙的笔能填山。我们站在峡谷里,两边的高山忽然变成江水,把我们给淹了。”

正说着,身体被一件漆黑外衫牢牢裹住。

沈流霜的面具掀开在头顶,露出一双凌厉凤眼,动作轻柔,为她理好衣襟:“别吹到冷风。”

另一边,陈澈一言不发,把外袍罩上柳如棠后背。

他没多话,看向虞知画:“可知罪?”

胸口被刺穿,淌出汩汩鲜血。

本命画的碎屑散在脚边,虞知画垂眸不语。

沉默半晌,她低声道:“卫霄会如何?”

发丝凌乱搭上肩头,几缕遮挡在她晦暗的眼前,她一动未动,似在思忖。

虞知画说:“除了锦娘,其余几个死者都是我杀的。”

“因为自己的贪念杀人,只要做了,就是有罪。”

裹紧陈澈的衣袍,柳如棠从体内剥离白九娘子,眼底猩红褪去,变回墨玉般的黑。

她拧眉:“你何必为他如此?”

与虞知画接触不多,但柳如棠清楚,这是个聪明人。

为了卫霄犯案,毫无疑问是件蠢事。虞知画图什么?因为卫霄的前世和她有缘?

施黛吸了吸鼻子,朝手心呼出一口热气:“你想和卫霄长相厮守?”

当初在画境里,她问过江白砚相关的问题。

画中仙不会投胎转世,却能长生不老。和虞知画相比,卫霄一介凡人,寿命有限。

她失去过一次秦箫,想必格外珍惜如今的卫霄。

可是……施黛挠挠头。

秦箫和卫霄,转世后,算不得同一个人吧?虞知画这样做,究竟是想补偿四十年前的爱人,还是仅仅为了卫霄本人?

虞知画不知在想什么,听施黛说完,竟轻声笑了笑。

笑罢低眉敛目,没做言语。

她今日动用本命画,消耗体内大量灵气,现在画卷被江白砚所毁,更遭重创。

施黛看着她这副情态,莫名有种奇异的感觉。

从最开始,她当着虞知画的面指认凶手,对方便态度温和,从头到尾波澜不惊。

像是……在等施黛说完,静候尘埃落定一样。

虞知画半阖上眼,碎裂的本命画轻轻一颤,灵气缭绕。

他们身处画卷的世界,举目望去,水墨消融,山水倾塌。

左右张望,施黛一愣。

她以为幻境消散,能回到卫府正堂,没想到景象几经变换,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间书房。书香氤氲,幽静无声,案上摆有笔墨纸砚,和几册敞开的书本。

“咦?”

柳如棠也面露茫然:“这是哪儿L?”

“本命画和虞知画的内丹相连,画卷损毁,她内丹应当碎了大半。”

白九娘子探

出脑袋:“灵气外泄,这是由她内丹凝成的幻境。”

“幻境?”

沈流霜低头看向自己掌心:“和画境一样吗?”

他们没得到角色扮演的提示纸条。

“不同。”

白九娘子眼珠转了转:“更多的我也不清楚。画中仙太少,本命画受损的,我只见过这么一个。你们静观其变就好。”

画中仙本心沉静,攻击性不强,不出意外,内丹没什么危险。

默了默,白九娘子沉吟道:“要说的话……既然画中仙的画境由记忆凝结,或许此处,也是她内丹深处的记忆吧?”

它说罢眯眼,轻轻一嘶。

夜色静谧,月白风清。

有风拂过窗牖,吹开桌前一页书册。纸张发出哗啦轻响,被月华映照白纸黑字。

施黛安静看着,目光蓦地顿住。

空无一人的书房里,一根莹白食指悄然垂落,轻按书页。

如同泼墨落笔,一道人影在半空徐徐浮现,起先是纤长五指,继而显出躯体四肢,最终浓墨重彩,勾画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虞知画。

比起如今的处惊不变,她的神色懵懂许多,初生于世一般,对身边的万事万物充满好奇。

“这是……”

施黛讶然:“虞知画诞生的时候?”

“您说得没错。”

白九娘子若有所思:“看看她内丹里的记忆吧。”

*

虞知画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件事物,是书。

画中仙由天地灵气孕育,无父无母。她生于一户书香门第的书房,一睁眼,便见月下墨字。

虽是首次化形,虞知画已知四书五经、丹青妙笔,那日后,在大昭境内四处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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