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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荒唐,殿下置气也要有个分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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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珂芝注视着和记忆中几乎没变的那张脸,神情几经变化,双眼也闪出水光来。

“作大死的……”嘴里仍是不饶人,“要么好几年不『露』面,一来就青天白日恁大阵仗,生怕别人不晓得长公主学坏怎么着?”

听她犹肯骂自己,宣明珠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口窝顶上一种涩涩的疼。

她鼻子发酸地挽住火冒三丈的老板娘,“你我少年时,被我那些个没正事的亲王叔伯往教坊司里领的还少么,赏舞听曲而已,有甚了不得。

“姐姐别骂了,昭乐心里疼。”

她安静地抿唇,朝昔日的密友娇然一笑,杨珂芝心底最后的那点火气便也熄了,咬齿道了声冤家。

乐坊中的装潢古韵盎然,又不乏从西市淘弄来的胡风物件。

譬如一楼围屏间铺着一方旋纹波斯毯,几名赤足的舞伶正在上面练软功。其中有个新来的胡姬,栗发高鼻,面覆红纱,腰肢若秋『药』拂风,别有一番风情。

宣明珠心情轻快起来,“坊中近来可添了行首啊,本宫不捧角儿听曲,洛阳美人皆寂寞了。”

“听听,这风流未沫的德行就是你的狐狸尾巴,再藏多少年都藏不住。”杨珂芝笑话她一句,领着人上二楼。

宣明珠依稀轻车熟路,木梯行到一半,忽侧身将一粒金锞子抛在那戴纱胡姬的怀里。

“会弹阮吗,不拘什么曲儿听个响。”

前头带路的杨珂芝轻翻眼皮,却也是许久没见过她这副儇佻的款儿了,心底又有一股暖意。

经年的知己,原不在甘醴之交上,不因断绝联系便失去默契。二人入清轩,相对坐下,昔日翰林千金如今的乐坊老板娘,往宣明珠脸上细看了几眼。

当场就落了泪。

“当年我骂你重『色』轻友,都是气话,我何尝不知,这些年来乐坊能如此顺遂,多亏你暗中照拂?何尝不知,当初你决心做个甘居后宅的小『妇』人,是心悦你家驸马爱到了骨头缝子里。”

“姐姐,”宣明珠无奈,“这么多年不见,见面就给我看金豆子呀?”

眼下已是这般,更不敢告诉她得病之事,否则不知如何哄得好。

杨珂芝摇头,握住宣明珠的手直直看着她,“你听我说完,你我什么样的交情,本不在见不见面。这些年,我想你来,又怕你真的过来,真的,你若不来,顶多是没良心,小日子到底过得美满。可你今儿一过来,我心里头咯噔一下子。

“就知道那姓梅的,对你不行……”说完又兀自啜咽起来。

何为朋友?是一眼能看出你过得好不好,一边骂得你狗血淋头,又一边为你哭到肝肠寸断的人。

“姐姐从前骂得好,今儿骂得也好。”宣明珠轻声道。

她可不就是『色』令智昏,可不就是没良心么。

初嫁梅鹤庭时,公主二九年华,翰林才点探花。

她生怕夫君清名受损,被那起子酸人在背地笑话尚了个日日不着家的公主,非但宜春乐坊不来,京中但凡有约她的酒宴游猎,通通不参与了。

那些年,她把从前跟着自己城东呼鹰、西楼纵饮的小跟班们的心伤了个遍。

生生活没了自己。

还矜矜自喜,美其名,本宫浪子回头了。

“没甚行不行的,他那个人,是好的。”

只不过这份好给了天下为公,给了天子黎庶,唯独没用在她身上而已。

如今说起这些,也都云淡风轻。况且这些付出不是梅鹤庭『逼』着她做的,是她自己乐意。人犯了贱,得认。

要说唯一的遗憾,大抵是梅鹤庭虽没开口要求过,却也从没拒绝过她的改变。

他坦然地享受了她的好处,却永远吝啬一声“好”。

让她觉得自己不单贱,而且蠢。

宣明珠轻耸肩头,宛如孤身跋涉千里的行人,终于卸下一副背负许久的重担。

“今天过来,是我想通了一件事,也为向你赔罪。姐姐莫哭。”

她扬头饮一盏宜春坊秘制的『奶』酥酒,就着楼下弄弦的月琴声,咂『摸』咂『摸』酒味,忽就笑骂:

“这些年真活到狗身上去了!”

杨珂芝剜了她一眼,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她不愿细说,她便不问。

敛袖又为馋酒的小祖宗倒了一杯甜『乳』酒,细细瞧她眉间那颗鲜红魅人的小痣,杨珂芝到底开怀,展颜微笑。

“如今算什么,回头浪子再回头?”

宣明珠明眸皓齿哈哈笑:“当浮一大白!”

二人多年未见,攒了一肚子说不完的话。杨珂芝问及长公主府的小小姐,说今日怎的不曾带来……正聊着,楼下突然响起一片尖叫声。

“刘公子,不可,啊!”

宣明珠与杨珂芝对视一眼,后者变『色』唤了声“青笠”,飞速推开轩门。

宣明珠跟着出去,凭栏俯瞰,只见楼下那片莲花形的波斯地毯中央,一个惨绿锦服的男人俯面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作大死的刘蛮子,大清早就坏老娘风水!”

杨珂芝咬牙骂了一句,喝问那些花容失『色』的姑娘,“他怎么回事,你们谁惹他了!”

“不是我们,刘公子方才进来,非、非要春芜姐姐亲手喂他酒喝,突然间就浑身抽搐,倒地不动了……”

众人叽叽喳喳,吵得杨珂芝头疼,转头果断对宣明珠道:“别往下看,没的脏了你眼。今日我不留客了,叫青笠先送你回府,你既愿意出来,往后想聚随时都可以。”

青笠便是之前出门迎客的爽朗女郎,此时有意挡在宣明珠身侧,恐长公主被腌臜气冲撞了。

宣明珠没急着走,凤目轻眯,高声向下道:

“诸人离他远些,护院何在,去探此人是否还有鼻息。春芜何在,看护着她别害怕也别跑了。再找一个不在现场的小倌去报官,余者不得出入乐坊,互为监督!”

而后转头低问杨珂芝:“你认识那人?”

杨珂芝意外地看着宣明珠有条不紊吩嘱事项,不认识一样看她两眼,负手道:“认得的,是吏部刘侍郎家的公子,总爱到我这坊里争风吃醋。”

那护院在底下道了一声:“他没气息了!”周围伶伎又是一片惊恐低呼。

宣明珠眉头微锁,“兴化里的执金吾长是谁?”

杨珂芝倒未见惊慌,只是被问愣了,下意识回应:“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问九门提督是谁呢。”

宣明珠自己也愣了一下。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与梅鹤庭在一起耳濡目染这些年,她行事变得愈发务实讲理,谨小慎微。

倘若搁在从前,一个小小执金吾的名字,何劳长公主挂问。

宣明珠气笑:“不然我直接进宫找陛下陈情,请皇上说句话,替你销了案子可好?”

青笠在一旁心急如焚又目瞪口呆:底下死了人,怎么长公主与老板娘还有心情开起玩笑了?

她不知道此事对于宣明珠来说,还真就是一句玩笑的事。莫说侍郎之子,便是尚书之子首辅之子,只要死因与宜春坊无干,她便能让此事掀不起半点浪花。

只不过她不跋扈许多年,一时忘了这条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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