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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韩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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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不过月余,崔元正于田间教扶苏与张良二人分辨良种,便见不远处有人翻身下马,遥遥立在田埂一端,不言不语,就这般静静瞧着崔元等人的方向。

崔元沉浸于讲学当中,扶苏听得稀奇,倒是张良感受到来人的视线,下意识转头去瞧,视线与远处那人对上许久,方颤抖着嗓音,扯扯崔元的袖角:“先生……韩非哥哥!”

韩非?!崔元本还有些不可置信,视线同对方接触后,终是欣喜起身,快步顺着田块朝韩非的方向趋步赶去。似乎早便预料到崔元与张良的反应,韩非展眉笑笑,声音是阔别已久的温醇和善,就如搅入云间的蜜糖,透着难以掩盖的甜意与欢欣。

“阿元且慢些走,莫要栽了跟头。”

听到“阿元”二字的瞬间,崔元突然便有种重回少年时的错觉,牢牢与韩非双手交握后,心中方涌出几股真切之感,“韩兄怎知我在此处?”

话罢,又觉自己太过失礼,韩非远途而至,又怎能劳他在田间地头同自己叙话谈心?如此想着,崔元忙同他携手同登车驾,又请扶苏与张良二人将马匹骑回,方敛下心中汹涌,同韩非隔着车厢中的半大空隙对望而笑。笑着笑着,却又后知后觉道:“韩兄的口病似是消了?”

韩非点头笑得腼腆:“非时刻不敢忘怀阿元托嘱,日日勤练,总算不负所望。”

韩非本就是良善的脾性,若今白璧无瑕,更是彰显几分君子如磋的气韵。

崔元点头表示赞赏后,复又好奇出声:“韩兄可已见过秦王?”

方才过于沉浸在旧友重逢的喜悦中,倒把李斯是如何请得韩非赴秦,韩非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所在,秦王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等等问题,皆尽数抛诸脑后。

崔元唯一确定的是,历史确实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哪怕只有分毫。这也就更加坚定了他的猜想:既然历史不是难以更改的天命,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改写自己的命运,也便是荆轲?

之前他虽豪赌般仕于秦国,但对于历史是否当真可以改变之事,多少还是存有几分疑虑的。

然而无论是成蟜成功避开造反的嫌疑,还是吕不韦学会功成身退主动避居蜀地,亦或是韩非不待秦兵伐韩,便已随李斯直接应秦王之邀,赶赴咸阳。以上种种,都在坚定他这一想法。

许是觉出 崔元的失神,韩非拍拍他的手背,言语间颇有几分安抚的意味:“秦王今晨便已召见,非自知才浅人微,只堪论道,不足谈及国运天下,阿元尽管安心。”

崔元怔了怔,方明白韩非此话的用意,他在担心自己,明明身处异国为质的是他,可面带笑容温声安抚人心的却还是韩非。崔元欣慰于对方的“识时务”,同时又为韩非的命运感慨,因而沉思许久,只弯眉笑道:“小黑想你许久,今日定要高兴坏了。”

韩非闻声,亦跟着诚挚点头:“非已得秦王允肯,今后便暂居于阿元府中。”

两人顺势交谈起来,还未尽兴,便听张良自车驾外敲窗提醒道:“先生,该下车了。”

阿芜如往常般提前于府门处静候,谁知自家公子躬身出了厢门,随后又跟上一道皎如明月的梨色身影,瞧着对方过于熟悉的样貌与气质,阿芜惊诧片刻,方惊呼一句:“韩非公子?!”

许是听懂了阿芜的呼声,小黑不知打哪个角落扑腾而出,直接一蹬腿狠狠扑进韩非怀中,韩非一个踉跄把它稳稳接住,含笑来望时,却又自府门后,瞧见一道幽怨的雪白猫影。

张良兴奋挽起韩非手臂,同崔元等人一道进府详谈,扶苏被张良冷落在身后,见无人在意自己,本是暖意融融的胸腔,霎时被浓重的醋意包裹,只能板起张嫩脸,直接乘车回宫。

阿芜在瞧见韩非的瞬间,便已自脑中想好招待对方的一应事宜。

崔元等人自堂前楸树下放了几张案几聚首闲聊,不自觉天色渐深,另有侍者燃起纱灯,开始布食用膳。阿芜早已深谙韩非口味,今日所作膳食皆是对应韩非平素喜爱,韩非看出阿芜的好意,不由冲着阿芜的方向颔首施礼,倒是阿芜被他羞煞,不敢抬头应声。

宴欢自然当趁酒兴,崔元着人取来雪吟,三人杯酒下腹,兴致更高。

崔元一开始还在琢磨秦王的用意,毕竟以他对韩非的喜爱与防备,将他送到自己府中,想必是看准了两人的亲近关系,希望崔元能借机提点劝抚韩非,让他学会顺应时势。

听韩非话中的意思,秦王是让他在自己府中好生作出新论,然后叫上崔元一道同秦王论讨研究。从今日重逢的交流来看,韩非的理念大抵是有所改变了的,比之兰陵求学时,他似乎更能理解命数之理,通晓韩国覆灭本是历史潮流所趋,明白救一时不能救一世的事实。

他如今能做的,便是为随时都有可能覆灭的韩国,妥善处理好“后续之事”。

三人酒酣兴甚,韩非面上早已熏出几抹红晕,只见其明眸微张,不知想到些什么,就这般静静凝视着崔元,毫不顾忌身旁还有张良这么个灯泡存在。

感受到被人注视的目光,崔元回眸去望,竟直接望进一潭深水之中,那汪眼睛里有痛苦,有挣扎,然而更多的却是脉脉温情。他感觉对方时刻都会张开朱唇,而后对自己说出些让他难以回答的话来,甚至崔元都能感觉到,对方打算同自己双手交执的动作。

有些话,只有夜深酒甚时,才敢冲动出口。

崔元下意识想要躲避,甚至视线缩了缩,大有向张良靠拢求救的架势。谁知韩非还未有所动作,被藤蔓掩盖的廊道处便已率先步出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对方阔步上前,直接将崔元弯腰抱起,而后在韩非与张良的错愕注视下,面色如常地跨步迈进房中。

关门、落锁、合窗,动作熟稔到似乎这本该是此人的府邸。

韩非酝酿半晌的话成功滞在腹中,他转头瞧了瞧张良,张良的酒已然醒了一半,见韩非带着探视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张良轻咳两声,不知是否该将先生同长安君的洛邑奇遇如实相告。

见张良似是无从解说,韩非再次将视线投向崔元的房门处。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分离近十年,又怎会有人于原地停驻不走?

有些人,在他开始犹豫的瞬间,其实便已经失败了。

只不过,联想到方才那人莫名敌视的目光,韩非疑惑皱眉,在他印象中,他与那人明明只是初见,可为何这种不受对方待见的感觉,却像是由来已久,熟悉的厉害?

就像是,韩非的视线缓缓移到那只打盹的纯白奶猫的身上。

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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