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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9. 写书难 萌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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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天元年的夏天,谢玄英在家写书。

这是晏鸿之提醒他的,老人家委婉地表示,你这么多年经历了不少事,有了很多心得体会,为什么不写两篇文章,好好分说明白呢。

姜还是老的辣,他替学生指了两条路,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却很清楚他们会怎么选。

——道统。

名利是一时之计,道统才是治国之基。

但谢玄英位任高官,没功夫四处讲学,别人怎么知道他的政治主张,怎么了解他的理念?就靠写文章,阐述思想,表明学派,只要传播开去,自然而然就有志同道合的人愿意靠近。

除此之外,他不是想做考官吗?举人参加会试前,必定会拜读考官的作品,了解他们的喜好。

谢玄英没有文集,考生就如同无头苍蝇,拜佛无门。

故此,写书是十分有必要的。

谢玄英也确有很多想法,很多念头,可要落于纸上,却一时不知从何下笔。

是从心即是理的世界观说起,还是从为人臣子的本分说起?

他苦思许久不得,仰首眺望窗外。

花园的造景历时数年,终于完成了。山石堆砌,引来流水,一道飞瀑直下,汇入水阁前的池塘。

晶莹的水珠四溅,折射出半弯彩虹,池中金鱼游曳,藏入荷叶田田。

芍药栏边,姹紫嫣红,蔷薇架下,蝴蝶飞舞。

水汽蒸腾氤氲,挥去亭阁暑热,树荫遮蔽厅堂,留下一地清凉。

他出神许久,还是搁下笔,问在碧纱橱中打盹的妻子:“丹娘。”

“嗯?”程丹若抬头,手上还在调冰,一勺果酱一勺酸奶,配着细腻的冰雪,可口凉爽。

谢玄英问:“若是你,你写什么?”

程丹若想了想,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劳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

儒家探讨君臣关系上千年了,也不止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她说的这两句话,前者出自吕氏春秋,后者很多人都说过,不过略微改动,大意是不变的,也不见得多么惊世骇俗。

谢玄英若有所思:“还有吗?”

程丹若背诵历史知识点:“‘天下为主,君为客’‘循天下之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没了?”他失望。

“没了。”她坦然。

这些是明末清初提出的思想主张,看似先进,其实先人有过更狂放的,且并未跳出儒家的框架。

谢玄英师承纯真派,李悟的思想已经十分进步,自然毫无波动。

“你去睡午觉吧。”他好声好气地送走妻子,留下冰碗。

程丹若:“……”她劈手夺过冰碗,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讨厌,居然嫌弃她书读得少,有本事别问。

她的背影消失在花架后。

谢玄英舔舔笔,重新铺平宣纸,斟酌再三,写下“君者事国,利民避害,解忧平患,非享天下之利,当为天下公仆”。

写完看了看,还是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

现今写来也无用,平白受人攻讦,还是论证气理之说好了。

他这么想着,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瞟向火盆,犹疑片刻,重新铺纸,端正地写下四个字。

天下公仆。

然后把它卷起来,塞进了画缸中。

之后连续半月,谢玄英都没写出满意的文章。

天也热,他难免焦躁,快二更天了,坐在庭院的凉棚中,一边打扇一边看书。

“别看了。”程丹若仿佛看见了肝论文的自己,十分同情,扶住他的肩头,“哪有下笔就十全十美的书稿,你还有半辈子呢。”

她看过他的废稿,丝毫不觉有问题,说句“沉思翰藻”不为过。只有他自己不满意,觉得不够清晰明白,也有失说服力。

可他才三十岁,理念不够成熟完善很正常,大可以后半辈子慢慢琢磨。

“睡吧。”她哄他,“大热天的,咱们早点歇息,明儿还要早起呢。”

谢玄英却摇摇头:“我睡不着。”

“……你这么干想也写不出来。”程丹若看看月色,出主意,“月亮这么圆,写首诗吧。”

他有了点兴趣:“联诗吗?”

她:“你自己写。”

他翻了个白眼。

“你不睡我就去睡了?”她每天要上班,作息越来越规律,越来越古人,不到九点就想上床。

谢玄英摸摸她的脸:“去吧,我再坐会儿。”

“早点睡。”

“嗯。”

她进去了,而谢玄英也离开凉棚,到东厢房的小书房坐着。这是程丹若平日写书的地方,笔墨俱全,还有一些医案的抄本,略有些乱。

谢玄英坐下来,点燃烛火,就着月光翻她的稿纸。

往事霎时涌入心头。

刚定亲时,她还对他处处设防,连练字的纸被他看了都要生气,转眼间,夫妻也做了十几年。

别说字了,他什么都知道。

谢玄英在书稿里挑拣了会儿,选出几张字写得最好的,给她圈出来,督促她继续努力。

收拾好桌案,他裁纸铺展,却还是没想好写什么。

作诗吗?月色这般美,可脑海中只有零星诗句,更多的还是她的脸孔。

记得她在海船上的小心翼翼,记得他们第一次联诗,说起诗,还有当年和王家兄妹的比试,她居然对王五笑了半天,却看不见他……她总是如此,进了宫也没有改,他费尽心思只为看她一眼,她却分毫不觉,只当是巧合。

哪来这般多的巧合与偶遇?分明都是他一力为之。

幸而一切都值得。

展眼十年,夫妻恩爱,矢志不渝。

谢玄英实现了少年的愿望,婚姻以情为系,相知相许,彼此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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