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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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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如此吧。

郑大打量着他的神情,眼神微微闪烁,终于不再多言。几个船工一拥而上,与白海东勾肩搭背,对马车里的云眠又是作揖又是道谢,谢她出钱宴请,做些滑稽古怪样子,让云眠也忍俊不禁。

一行人吵吵嚷嚷往酒楼去,左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右一句“交结义气死生同”,白海东被挟在中间,再忍不住,还是绽出一个少年人的笑颜来。

***

——刺目的阳光。

耳边的海潮生听了太多太久,已经变成一种刺耳的嘈杂。顶着晃眼的阳光,白海东仰躺在匆匆扎就的粗糙木筏上,被太阳照得嘴唇干裂、面皮灼痛,纵使如此,他也没有扯动旁边扯下来的小半角船帆遮住身体,因为他已经没有半点力气。

常年在海上,白海东深知,此时他已经到了濒死之际。

食物倒是还剩有一些,可他更需要水,只要有一点点雨露就好。然而天公无情,烈日持续,耗干了他最后一点饮水。

白海东回忆起出发之后的事。

他答应与白山雨赌,按海商规矩,凭一条新航路抵消所有罪责与污名,并非头脑发热或者想苟延残喘。多年摸索下来,他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半条航路的影子。

于是在出发之后,白海东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择定了一个方向。将自己人和亲信全部集中在一艘船上,而把白山雨安排的那些心怀鬼胎的重刑犯和船工放在另外几艘船上,提防警戒,不曾有一日松懈。

白山雨的人果然掀动了一场暴.乱,白海东早有准备,本来已经成功将对面镇压,不料正遇上一场海上风暴,给了对面反击的机会。郑大为了保住他们的物资,在拼杀中葬身大海。

除此之外,白山雨还在沿海各处设卡,用尽手段,不许他靠岸补给,誓要将他耗死在海上,这极大影响了白海东与剩下船工的日常供给。走投无路之下,白海东盯着地图苦思数个日夜,终于决定调整航线,先去他与父亲之前发现过的岛屿补给。

然而还没到那座岛,有船工绝望地跑来,给白海东看甲板的断口处,那里正蠕动着一些长长的白虫。

扛过无数次明枪暗箭的白海东,在那一天,正面撞上了凿船贝这个噩梦。

自那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凿船贝啃食船体,只剩他一人垂垂将死。

他好像在与一个巨大而虚幻的厄运搏斗,但他斗不过。他仍记得自己曾渴慕的皇权、渴慕的权势,可那些在海上压根全无用处……到了最后,白海东已经不知道该渴望什么,该托身于什么,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

眼角的泪水早已干涸,在这样的绝境之中,白海东望着头顶的两只青翰鸟。青翰鸟盘旋哀鸣,在他的木筏上空久久

不愿离去。

“走……嗬……()”

走罢……飞走罢……?()_[(()”

青翰鸟声声哀鸣。

白海东的喉咙干哑得说不出话来,他指尖微动,勾过了抛在木筏一角短刀。

年少时,他就是用这柄短刀,吓退了那一伙海上的盗匪,将这对青翰鸟救下。从那之后,这对青翰鸟就一直跟着他,是海客白家少主的象征,他高兴,青翰鸟也欢欣;他流泪,青翰鸟也忧愁。

他不死,这对羽翅巨大足以飞越沧海的鸟儿,绝不会离去。

看见刀刃的反光,两只青翰鸟顿时高鸣,从空中俯冲而下。它们实在太巨大了,且羽翼丰美,木筏上根本容不下,于是一只依旧在半空盘旋着,另一只落到木筏上来,不住地用头蹭着白海东的脸颊和嘴唇,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叫声。

白海东奋力挥手挥赶了几次,鸟儿只是悲鸣,并不走。见白海东挣扎着要举刀自我了断,青翰鸟眷恋地看着他,突然撞向刀刃,任凭利刃切断自己的喉咙,温热的血顿时溢满白海东的唇齿。

浑浑噩噩之际,白海东看见另一个影子也飞下来,刀锋反射着血色。

等白海东再度醒来,他的身体里好像微微的有了力气,唇齿间满溢血腥。他仓皇地向四周望,木筏上仅有灵性几根染血的长羽,再不见那对大鸟的身影。

白海东将那几根羽毛紧紧抓在手中,再也无法忍耐,大哭出声,整片海上都是他的嚎啕。

他终于什么都失去了。

白海东把羽毛用衣服裹了,揣进怀里。他实在不忍心青翰鸟拼死救下的他的性命轻易折损,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牢牢捆在了木筏上,再度陷入昏睡。

梦里有父亲,有国公府的小姐,有青翰鸟,有大船,身体开始发热,又发冷,浪头越来越急……

梦与醒之间,白海东似乎听到轰然一声,像是什么巨大门扉开启的沉重声响,有金光投射在他身上,遍染海面,令四周仿佛波涛浪涌的黄金之乡。

梦与醒之间,白海东竟又忆起了那紫瞳与白发,年少的皇子捧着黄金宝船,神色清淡,向他诉说。

【日后在海上,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去访仙山也未尝不可。】

【仙人慈悲。】

【说不定那三山仙门,到时,会为你而开。】

仙门开了。

***

当白海东再度从昏迷中苏醒,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处沙滩上。

月上中天,夜间白沙细软,时而闪耀,净如琉璃子,潮水送发亮的鸟儿雀儿的魂从海底来。白海东摇晃着站起身,迷茫看向四周,他发现沙间沉着的,全是人间的宝物,宝物抛掷一地,在月光里静静发光。

白海东愈发茫然了,他摸了摸怀里青翰鸟的羽毛,踉踉跄跄开始沿海岸前行。在他一侧,天水茫茫不见岳;另一侧,山巅上楼阁层叠,鸾飞凤舞,升腾紫烟。

白海东一时大为惊异,他还在向前走,像被线牵着,跌跌撞撞,衣衫褴褛。

他渐渐看到了一处海崖。

崖在天海间,天海间崖上桃花横斜,横斜花树上依约有人影,人影独坐,在横笛。

大潮生明月,一树桃花倾向海,仙人吹玉笛,满袖世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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