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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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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东躲西藏时,扮过三教九流,见过士农工商,看了很多,听了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不幸,却发现比他更不幸者比比皆是,而不幸的原因也各自不同。

然后发现以往想的有多么浅显狭隘。

他曾经以为是自己太过狂妄,才会招致灭顶之灾;他曾经以为自己时运不济,才会遇到穷凶极恶的烂人;他曾经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只要变强,就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是,都不是。

狂妄会招祸,谦逊便一定能避免吗;时运之说虚无缥缈,而人只能信自己;若他太过弱小,那么什么才算强大?只要不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人总要面对比自己更强的命运,甚至哪怕最高处的那人,也未必能够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所以,问题的症结都不在这里。

症结在于,日光之下,天理不昭。

无德无能者居高位,徇私枉法者断刑司,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小民动辄得咎,权贵犯法无罪……

这世间就是这般荒唐,而漫天神佛管不了这荒唐,冥冥之中也没有一个老天来为草民伸张正义。

可总要有人做这些。

也必须有人做这些。

*

大仇未报时,亲朋怕惹灾祸,纷纷躲避睢鹭,少数还念着点旧情的,都劝他算了吧,放弃吧,远遁他乡,在卢县令手伸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睢鹭摇摇头,拒绝了。

后来,周大人任职宋州,他的大仇终于得报。

那些亲朋纷纷又找上来,苦口婆心地劝他,说既然仇已报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赶紧娶个姑娘,为睢家延续香火,也好让二老的在天之灵有所告慰。还有人要给他说媒,帮他张罗着重新把睢家立起来。

他却又拒绝了。

亲朋面露尬色,有人直接发问,问他是不是怪他们在他落难时不帮他。

他笑笑,说不是。

趋吉避凶本是人之常情,若帮了别人自己可能反遭灾厄,这样的相帮没有几人愿意,是以不应指责,更无法苛求,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仇自己报,从一开始,睢鹭便没想过要靠别人。

那为什么拒绝?亲朋问。

因为他终于看到了答案。

这世间荒唐,可总有不荒唐的人在。

神佛不管,那便人自己来管。

没有人来,那便由他来。

更何况,并非没有人。

一路上,他也遇到许多人,他们嫉恶如仇,他们打抱不平,他们不顾自身安危,他们为弱者发声。

此为侠。

后来他遇到周先白,周先白秉公执法,不畏世家,使正义得以伸张,使冤屈得以昭雪。

此为义。

江湖为侠,朝堂为义,侠者或可救一人一村一寨,而义者,或可救一家一地一国。

身居高位未必就可以免遭不幸,但站得越高,就总能看得更远,就总有更大的力量。

而力量,在不同的人手中,便有不同的结果,便如卢县令和周刺史,更如传说中权倾天下如乐安公主。

那一天,睢鹭站在父母坟前,看清了自己往后余生要走的路。

看清之后,他拜别父母坟茔,踏上了去往京城之路。

他要努力站在最高处。

他要努力掌握更多更大的力量。

不为荣华富贵。

也不为青史留名。

只为这世间,少一些荒唐,多一分清朗。

*

起初,也的确只是对乐安公主这个人有些好奇。

甚至包括将那卷子给卢嗣卿,怂恿卢嗣卿给她投卷,都只是临时起意。

他想看看,她有没有周大人说的那般——足够认真,可以认认真真看完那一大卷文章;又足够聪慧,能够发现他在文章里暗藏的心机;又或者足够或隐忍或勇敢或莽撞,因为这一篇文章,就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

可做过之后,他便发现自己实在是无聊至极。

就算她发现了又怎样?

就算她做了什么又怎样?

他离她那样远,甚至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就算她真的发现了,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他也一无所知。

再后来便是曲江宴。

人人皆知,每次春闱过后的曲江宴,乐安公主都一定会出席。

于是他以为终于可以见到这个让他好奇许久的人。

然而,偏偏今年,她没有出席。

简直好像有什么在阻碍着他一样。

不过,也没那么在意就是了。

毕竟那时,他还并没有产生什么别的心思。

甚至去千桃宴,也并不完全是冲着她去,心底也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着哪怕碰不到人,多看看那些京城的达官显贵,多听听八卦,也是极好的。

却没想到,这一次,幸运终于降临到了他头上。

而在一开始,他甚至没有意识到那是谁。

他只是突然听到脚步声,怕人发现,忙躲到一颗花叶茂盛的桃树上,透过桃树的枝叶,低头,看见树下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因为角度的原因,他看不见她的脸,只看到满头青丝,一点白皙的皮肤,站在桃树下,湖水边,也看不出年纪,只知道似乎是个踏春游湖的仕女。

然后齐庸言便跟上来了。

然后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

女子的话声清脆,话里的意思更是清脆,爽快,甚至骄横,狠绝,嬉笑怒骂,活泼鲜活,对过往的爱侣丝毫不留情面。

如果不是听到两人对对方的称呼。

睢鹭绝想不到,那个女子竟然就是他好奇了许久,描绘了许久模样的乐安公主。

跟他想象的……很不一样。

却又似乎很好,好到——一瞬间让他产生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比上一章粗长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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