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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祸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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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向晚看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这才揭开谜底: “卢富强承认1975年3月,犯下杀人大案,一起杀人的,还有三刀会的另外两位兄弟,龚四喜、卢尚武。"

龚有霖没有动。

他整个人僵在椅中,连眉毛眼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被冻住的冰雕。【他说了?他真的都说了?】【老卢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妈的!死东西。】

一秒之后,龚有霖摇摇头: “他是不是脑子不清白?完全是一派胡言!估计是一个人长期在外地生活,疯了吧?警察同志,你们就凭他一句话,怀疑我?"

赵向晚忽然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选择龚大壮?阿强说,是你出的主意,是你定的杀人对象。"

龚有霖根本不上她的当,大声道: “你们信一个盲流,却不信一个警察的话?他长期不和家里人联系,报失踪多年销了户,法律上已经宣告死亡,这样的人,说话有几分可信度?他说是他杀的人,那他去偿命,别拖其他人下水。我和他十几年没见,以前关系也一般,我可没有参与杀人,别诬陷我。"

【想诈我?没门!】

【为什么杀龚大壮?谁叫他不借钱给我读高中,还劝我安心在家里种地,说什么反正现在也没办法考大学,读书没有用。】

【要是读书没有用,他为什么送柔妹子读小学?为什么要买买图画书给勇伢子?我呸!不就是怕我用了他的钱吗?我读书能花几个钱?他有钱买收音机,却没钱送我读书?他为富不仁,就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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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赵向晚只是想侧面了解一下龚大壮的犯罪心理,为下一步审讯做准备。可是当听到他丝毫忏悔都没有,杀人的原因只不过是为了对方不借钱,而灭门的原因只是为了斩草除根,赵向晚怒向胆边生,恨不得一拳头砸过去!

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人也配当警察?!

赵向晚霍地站起: "龚四喜!"

她的声音里挟着雷电,蕴含着极强的能量,带着浓浓的威慑力,龚有霖内心一个激灵,抬头看向这个面容沉静、双目闪亮的小女警。

赵向晚走到铁栅栏前,隔着栏杆,看着这个杀了人之后逍遥自在二十年、浑忘了身后尸身血海的龚四喜。

"人这一生,会做很多事,会犯很多错。""有些错,犯过了,改正就好。""有些错,犯过了,却是万劫不复!"

略显昏暗的审讯室里,赵向晚眸光闪耀,龚四喜感觉自己仿佛被这道光捕捉,他想闭上眼睛,却闭不上;他想挪开脚步,却全身僵硬,难逃半步。

龚四喜挣扎着回应:“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向晚嘴角一勾,凤眼微眯:"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赵向晚翻开笔录本,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她举到栅栏之前:“看到了吗?这是你父亲的证词。他说龚大壮灭门之后,他惶惶不可终日,就怕龚大壮一家冤魂索命。你父亲告诉我们,二十年前年案发之后,你表现异常,你爷爷曾说要找道士驱鬼,是你亲口承认,龚大壮一家是你所杀。"

龚四喜牙槽紧咬,跟着站起,抬起手狠狠捶打在铁椅椅背之上。【我爸是不是疯了?】

【他告诉警察龚大壮一家是我杀的?】【父告子,他可真行!】

发泄之后,龚四喜抬头定定地看着赵向晚: “我爸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可能我当时被吓坏了,所以行为举止异常,也是有的。我爸信迷信,所以才找道士来驱鬼。"

赵向晚目光闪动:“龚大利说,75年3月之后,你母亲从你枕头底下搜出一迭子钱,钱上还有血。"

"砰!"龚四喜抬脚踹了一脚椅子, "没有,没有这事。"【蠢货!一群蠢货!把我送进牢里,他们能

有好日子过?】

“龚大利说,你连续做了一个星期拿刀砍人的严梦,直到卢尚武、卢富强来找你,你们任在屋里嘀咕了很长时间,你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砰!”龚四喜抬起脚,再一次踹了一脚椅子, "没有,我不记得有这事。"

朱飞鹏大声道: "龚四喜,你要是再动手动脚,我就以破坏公物为由逮捕你!"

龚四喜咬了咬牙,看一眼朱飞鹏,再看看门口面无表情的公安干警,悻悻然坐回椅中。

【老子反正不承认。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谁能说得清楚?】【死无对证的事,谁怕啊。】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龚四喜的情绪还是被龚大利的绝然所牵动,恨得牙痒痒。

【我只要弄到一点好东西,都往家送。我爸抽的好烟、喝的好酒,哪一样不是我送的呢?他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竟然反水告我?死东西!】

【我们家六个,我是老四,总是被他们忽视。大哥是顶门户、养老的,二哥是勤快的、做农活

的,三姐是第一个女儿,做饭喂鸡样样行,我妈离不开她。后面两个妹妹是双胞胎,模样漂亮,我妈疼她俩疼得不行,只有我,他们一直不待见我。】

【明明我最有出息,为什么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总是第一个放弃我?为什么?】

终于探听到一丝龚四喜的内心异动,赵向晚冷笑一声: “龚四喜,你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两个妹妹,这么多兄弟姐妹,为什么还要组建一个三刀会?真是因为江湖义气吗?"

龚四喜没有说话,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双腿前伸,一身的惫懒之气。他用身体语言告诉赵向晚:你只管说,我反正不听、不理、不回应。

赵向晚继续说话:“因为亲兄弟姐妹之间,也要争夺父母的关爱,结拜兄弟却不需要,是不是?"

龚四喜感觉自己的内心最隐秘的那一道伤疤被撕开,血淋淋地,很痛。他那一直嚣张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开始变得苍白。

“结拜兄弟同气连枝,歃血为盟,承载三刀会荣耀与责任,共建大业。”赵向晚念完他们的誓词,停顿片刻,这才接着往下, "还记得你十六岁与卢尚武、卢富强一起说过的话吗?"

r />龚四喜的脸色,更白了。

"即使是这样,你依然不放心。你拉着他们和你一起,犯下滔天大案,一来平了你的心头之恨,二来将你们三个牢牢捆绑在一起,谁也不会背叛谁,是不是?"

赵向晚将封存在证物袋中、二十年终见天日、写在作业本上的幼稚誓言高高举起,展示给龚四喜看: "多好的结拜兄弟,虽然有福没有同享,但是有难同当,是不是?"

龚四喜被迫看向那个证物袋,整个人像屁股上安了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他快步如飞,奔到栅栏旁,死死地盯着那干涸的血迹,那发黑的指纹,整个人似筛糠一般抖动起来。

赵向晚后退两步,离龚四喜远了一点,防止他暴起夺物。

"啉啉……"

龚四喜喉咙里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狗东西,竟然还把这玩意儿留着。"【妈的!】

【有了这东西,躲不过了。】【难怪今天又是取指纹,又是抽血,原来证据在这里。】

祝康道: "老天有眼,是不是?"

"呸!"

龚四喜忽然转过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在众人嫌恶的表情中,龚四喜忽然说了一句与案件全然无关的话: “你们知道,我有几个孩

子?"

他也不在乎别人是否知道,径直给出答案: “一个。”

赵向晚却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说: “你是国家干部,计划生育政策要求的嘛。”

龚四喜摇摇头,隔着栅栏与赵向晚目光相对: “计划生育政策对我而言,什么约束力都没有,我想弄一张准生证,易如反掌。偷偷在外面再生两个,让我父母、兄弟帮着抚养,也不是难事。"

赵向晚问:“你的孩子是男是女?”

龚四喜道: “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龚dan。你们以为是丹凤朝阳的丹吗?不不不,就是单双的单。我只生一个,把所有的父母之爱都给她。是男是女,并不重要。"

龚四喜的执念,是父母的关注与偏爱。

赵向晚顺着他的话,故意刺激:“你做到了偏爱,可是你的父母呢?我看未必吧?你爸偏心老

大,因为在农村大儿子是顶梁柱,是父母将来养老的倚仗;你妈偏心老五、老六,因为她们最小、最可爱,又是女孩子。你没有二哥会干农活,没有三姐会做家务,除了会读书,你什么都不如,根本得不到父母的关注,是不是?"

龚四喜怔怔地看着赵向晚。

【她是谁?她为什么这么懂我?】

【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心里的痛!我唯一可以骄傲的东西,却在初中毕业之后被无情地毁灭了!爸妈说没有钱,不让我再读书。我只能找大壮叔借。】

【大壮叔家里多好,他爹妈只有他一个儿子,他又只生了一儿一女,家里人口少,吃的粮食就少,大壮叔还在县城工厂当工人,有钱得很。】

【可是,他不肯借!他让我脚踏实地,他让我认命,就当一个农民。】

赵向晚的话语还在继续: "然后呢?你得不到父母的关注,你必须不断和兄弟姐妹争抢,所以你搞了个三刀会,所以你要干掉让你一直嫉妒的龚大壮?"

第一次有人直指内心,龚四喜整个人心神为之所夺,不由自主地跟着赵向晚的思路开始回答问题。

"嫉妒?我是嫉妒吗?""也许,是嫉妒。"

"凭什么我们家那么穷,他们家那么阔气?"

“农村人都说什么多子多福,我从来就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就是生多了,张嘴吃饭的人太多,所以才会越过越穷!"

“你看我家,生了六个,三儿三女,多少人都羡慕我爸妈。龚大壮家里只有一儿一女,旁人都说他家人太少,将来要受欺负。可是呢?我们家住茅草屋,他们家盖青瓦房。我们家天天吃粥,他们家顿顿大米饭;我们家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肉,他们家却隔两天厨房里就飘出肉香味。"

赵向晚打断他的话: “可是,那个时候大集体,大家日子过得都难,你爸妈能够把你们六个养活已经很不容易。"

龚四喜说: “是!我知道我爸妈不容易,所以我不敢埋怨他们,但我却还是看不惯龚大壮家啊。明明他们家有钱,明明只要借给我二十块钱,我就能继续读高中,为什么他不肯?他少买几次肉、少给柔妹子做新衣裳,钱不就省出来了吗?"

祝康听得脑瓜子喻喻

地响: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一定要借给你钱呢?那是他的钱!他有权力决定这个钱该借还是不该借。"

龚四喜冷笑一声: “我看他就是故意的。他自己读了高中,进城当工人,就看不得村里人比他强,恨不得所有人都当文盲。龚大壮这个人,独生子,独得很!"

朱飞鹏摇头叹息:就因为不借钱,所以你要杀他全家?可怕!

龚四喜狞笑起来,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辱我者,必杀之!

赵向晚没有追问细节,以免打断他的思路: "然后,你就有钱读书了?从龚大壮家的床头柜拿了钱,交了学费。进了高中之后,你的自信心重新找了回来,你爸妈看到你这么会读书,是不是经常夸你?当你考上警校的时候,你爸妈是不是特别开心?"

龚四喜整个人被眼前这张沾着血的誓词所慑,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他的理智要告诫他,不要再说话了,不要再说话了。

可是他的情感却在不断地催促他:再说一点,再多说一点。眼前这个女警才是最懂他的人,只是她懂得他想要的是什么。

龚四喜的脸上有了真诚的笑意: “是,龚大壮家里真有钱,我高中三年的学费都不愁了。我的成绩不错,年年都是前十名,考上警校的那一年,我爸妈笑开了花,他们夸我有出息,我大哥、二哥、三姐都很羡慕地看着我,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真的很高兴。"

赵向晚脸上浮现出一个嘲讽的笑: "然后呢?警校毕业为什么要回来?为了继续显摆自己?"龚四喜瞪了她一眼: "怎么是显摆呢?古时候考上状元还要打马游街呢,我当上警察穿上制服,这么风光的事情怎么也得让大家都来看看,是不是?"

赵向晚倒是与他有问有答:“看到了,又怎样呢?做人就不能低调一点吗?”

龚四喜道: "锦衣夜行,这是人生最痛苦的事,你还小,不懂。"

赵向晚微微一笑,突然之间言辞一转,审讯室里刹那间风云雷电齐至。“可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你在乎的,你爸妈不在乎。""你想炫耀的,你兄弟姐妹并不为之欢喜。"

“你恐怕不知道吧?当知道我们已经掌握证据,卢富强指认你是杀害龚大壮

一家六口的凶手之后,你爸妈立刻在审讯室里忏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告诉我们,你是被冤魂上了身,你是个杀人凶手。"

龚四喜呆呆地看着赵向晚。

他这一生为之奋斗,取得成功的荣耀,为的是什么?他想要父母为他骄傲!

不管多少财富,都弥补不了他内心的空虚。

他好吃好喝地侍奉着父母,他带着兄弟姐妹们一起发财,就是想让家人都以他为荣,就是想让父母说一句:四儿啊,你是我这六个孩子里最有出息的!

可是,结果呢?

赵向晚看着他: “你知道吗?当你爸妈知道,你带着你大哥、二哥做的都是违法的事,会被警察抓起来坐牢的时候,你爸哭着说了什么吗?"

龚四喜瞪大眼睛: "说了什么?"

赵向晚嘲讽一笑: “他说,四儿是祸根。他当了警察,可却是个黑心肠的警察。这都是四儿的错,不能怪老大、老二……"

仿佛有一千支利箭飞射而来,整个人被扎成一只刺猬。龚四喜就这样站着,看着赵向晚的嘴一张一合,脑子一片空白,一颗心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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