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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施启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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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光的好奇心被牵动,开始详细询问。

路芝英欲言又止: “我先生是星市建筑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负责主持过很多大型建筑项目,他曾留学D国,画出来的图纸特别漂亮,他对历史建筑保护也很有研究,还出过一本书,叫做《历史,藏在美妙的建筑符号里》。"

顾之光也是建筑学专业的本科生,当时便瞪大眼睛、张大嘴: “施桐先生?施启燕是施桐先生的女儿!"

路芝英见他知道自己先生的名字,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彩,喃喃道: "原来,还有人记得他呀。"

顾之光站起身来,大声道: "当然记得。施先生主持桂河街历史街区修复,重建宋代建筑摘星楼,他写的那本《历史,藏在美妙的建筑符号里》图文并茂,是我高中时最爱看的一本书,我之所以填建筑学专业,就是受了施先生的影响。没想到啊,没想到,施启燕原来是施先生的女儿!难怪,难怪她那么优秀,难怪她一心扑在历史建筑保护中。"

路芝英感觉眼眶有些发热,有一种既满足、又骄傲,还有些感动的情绪涌上来,令她的腰挺直了几分: "谢谢,谢谢你们还记得施先生。"

顾之光问: "施先生跳楼了?身体原因还是别的什么?"

路芝英道: "施先生是个自我要求非常严格的人,事事力求完美,对工作尤其如此。启燕68年出生,在她十二岁的时候施先生跳楼身亡,临死之前他夜夜失眠,揪着头发骂自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党,更对不起启燕的亲生母亲,不配活在这个世界。"

听到这里,顾之光不懂就问: “启燕的亲生母亲是?”

路芝英说: “启燕的亲生母亲秦池荷是施先生的大学同学,在生启燕的时候难产……就这样走了,走的时候才二十几岁。"

顾之光问: “那您是?”

路芝英说: “启燕三岁的时候,我与施先生领证结婚。施先生与秦池荷感情深厚,原本不打算再婚,想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可是到了第二年,也就是69年大运动热火朝天,秦池荷是地主出身,组织要求施先生与秦池荷划清界限,哪怕人已经死了,也必须表明态度。在组织的安排下,施先生和我见了面。

我家里三代贫农,我初

中毕业考上技校,分配到缝纫机厂当工人,在那个时候算是又红又专吧。我对施先生很满意,但施先生并不情愿。后来组织和他一再谈话,施先生只能和我挑明,说如果我愿意嫁他,他一定会尊重我、善待我,但却没办法给我专一的爱,因为他心里藏着秦池荷。如果我同意,那就结婚,如果不同意,那就罢了。"

顾之光听得入了迷: “后来呢?”

路芝英道: “我那个时候已经二十六岁,在农村长大,家里人重男轻女,有短暂婚史,身边男人多数粗鲁,施先生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很有绅士风度,和旁人都不一样,不管他爱不爱我,我都想嫁他。"

顾之光是个合格的听众: "后来呢?"

路芝英受到鼓励,继续往下说: "后来,我就嫁给了施先生。施先生因为娶了我,算是和秦池荷划清了界限,生活也暂时得到安宁,我们一家三口过了段幸福的日子。"

顾之光问: “一家三口?您后来没有生孩子吗?”

路芝英摇头: “我嫁给施先生之前,结过一次婚。那个男人和我在一个厂上班,喝醉了酒就打人,我怀孕到了晚期被他打得子宫破裂,只能拿掉子宫,从此没有办法做母亲。"

顾之光“唉呀”了一声: “抱歉,我不应该这样问您。阿姨您还好吧?其实生不生的,也无所谓。"

路芝英看了他一眼,反过来安慰他: “我没事。虽然说我不能生孩子,但我嫁给施先生之后,启燕就是我的孩子,叫我妈妈。从启燕三岁开始就是我带的,她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和我关系也亲近,所以,关于孩子这方面,我并没有遗憾。”

顾之光今年二十一岁,父辈很少给他讲这些家长里短的故事,偏偏他是个很爱听八卦的个性,现在听路芝英和他讲这些过去的事情,兴致盎然,好奇地追问: “您那个酒鬼前夫后来怎么样?”

路芝英没想到现在年轻男孩子竟然有耐心听她讲这些: “他在厂里名声坏了,没有姑娘愿意嫁他。后来他肝脏疼痛到医院检查,发现是肝癌晚期,不到一年就死了。"

顾之光感觉很解气: "活该!"

说完之后,顾之光意识到自己歪了楼,生硬地将话题引回来: “对了,你说施先生跳楼之前失眠,到底是

什么情况?"

路芝英说: “那是启燕十二岁时候的事,80年,国家政策好了起来,施先生所在的建筑设计院接了不少设计项目。星市要建一个体育馆,施先生是项目负责人。随着项目的兴建,他一天比一天紧张,整晚失眠,到后来……体育馆出现不均匀沉降,施先生认为这都是自己的错,跳楼了。"

顾之光万万没有想到,撑过了十年运动的施桐,会因为建筑项目设计失误而自杀,霍地站起身:"怎么会?!"

路芝英眼中满是凄然之色: “旁人骂我,骂我是个克夫的命。前头嫁的得肝癌去世,后头嫁的也跳了楼。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不嫁给施先生,他娶一个懂建筑、会生活的女人,是不是他就不会死呢?"

顾之光摆摆手,安慰她说: "这个不能怪你。酒鬼得肝癌,是因为酒喝多了伤肝,自找的;施先生跳楼,或许也有你不知道的隐情。依他对建筑的热爱,亲手设计的建筑项目在建造过程中出现问题,一定会努力去解决问题。建筑出现不均匀沉降,应该与地基情况有关,不一定是设计问题。再说了,他是建筑设计师,又不是结构设计师,出了问题也应该是结构设计师的错,他跳什么楼?"

听到顾之光这么说,路芝英忽然愣住: “不是他的错?那为什么设计院的人都说,是施先生责任心太强,郁结在心,所以跳了楼?"

顾之光皱起了眉毛,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阿姨,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想法。会不会……施先生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是不是施先生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被人害了?你当时有没有报案?警察怎么说?"

路芝英的脸色变得煞白,喃喃自语: “他杀?应该不会吧。施先生人很好,礼貌、克制、遇事总是先反省自己,从不责怪他人,没听说他得罪了谁啊。

当时施先生在上班,设计院办公楼一共六层,屋顶可以上人,他是独自一个走上顶楼跳下去的。等我在厂里接到通知赶过来,警察已经赶到,施先生的身上盖着块白布,剩下的事情都是设计院的领导们处理,我什么也不知道。

施先生当年整晚失眠,后来警察给出的结论是抑郁症加上外部刺激,自杀身亡。我没读过太多书,也不懂这些,警察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不懂这些、什

么也不知道、没读过太多书"这是路芝英一直在强调的事情。

可以看出,她是个有些自卑的人。遇到大事发生,她脑子一片空白,权威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从来不曾有过半点怀疑。

即使施桐真是他杀,但1980年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十二年,再要追查,很难。抑郁症导致自杀?顾之光沉默下来。

路芝英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顾之光: “怎么办?启燕现在也和她爸当年一样,整晚失眠,时不时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嘴里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抑郁症是什么?我不懂啊。启燕和她爸爸一样,都是有事情都闷在肚子里的人,我跟他们都说不上话。我只知道买菜、做饭、洗衣服,我不懂建筑、不懂艺术,我只知道关心他们的身体、关心他们吃不吃得好、穿不穿得暖和,我是不是很没有用?一点忙也帮不上!"

顾之光问她: “你有没有问过施启燕,她最近遇到了什么事?”

路芝英不是施启燕的生母,对施桐又带着天生的仰望崇拜,因此在施家父女面前有些唯唯诺诺,她苦着一张脸,看着顾之光: “我不敢问,所以才会来找你。”

顾之光很好奇,这样一位老实巴交的学生家长,是怎么想到来侦探社找他的: “您怎么知道我这里的?"

路芝英说: “我们缝纫机厂有一个同事,她女儿也在湘省大学读书,说现在学校最有名的就是顾之光侦探社,同学们有什么疑难事都会找你。所以……我就问清楚地方来找你了。"

顾之光问: “那您的委托,是要我帮忙调查一下,施启燕最近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路芝英连连点头: “是的是的。你和她都是年轻人,肯定好沟通。我问过警察,得了抑郁症的人可能会有自杀倾向,施先生跳楼也和这个病有关。怪只怪我当时关心不够,不懂得这个病。如果我问清楚原因,好好开解他,施先生说不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所以,我这回一定要好好关心启燕,绝对不能让她走她爸的老路。"

顾之光看着眼前打扮得朴素无华的中年女人,有些动容。身为继母,却能真心实意关心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真的很善良。

顾之光说: “行,那您这个委托我接了。现在是暑假期间,我想办法和施启燕的研究生同学取得联系,先侧面打听一下。您说施启燕是和导师一起做项目之后

变成这个样子的,那我也去问问她导师。如果有什么发现,怎么和您联系?"

路芝英在来访本上写下缝纫机厂的办公室电话,又写下家庭住址,反复叮嘱: “孩子,你可千万别惊动启燕啊。她的性格和她爸爸一样,好强,不愿意旁人知道她的一点点不足。如果让她知道我自作主张找侦探调查,她肯定会很生气的。她生气起来和她爸爸一样,不打不骂,就是沉默不语,把你当空气一样,真的好吓人。"

和她爸爸一样、和她爸爸一样。路芝英翻天覆地说过好多遍,她对施桐、施启燕是怜惜中带着崇拜,态度近乎卑微。

顾之光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赵向晚: “我就是感觉有些棘手,所以才想着来找你。正好我哥和清溪回来,他们也好久没有见到你,索性就一起来。"

赵向晚沉吟不语。

费思琴的案子让她深深感到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成年之后的心理疾病,多多少少都与童年经历有关。好的童年、有爱的父母,会让人阳光、单纯、坚强,比如季昭;悲惨的童年、严苛的父母,则可能会使孩子敏感、自卑或者抑郁。

从顾之光、路芝英的描述来看,施启燕与施桐一样,都是敏感、自律、骨子里带着清高的人。如果说都有抑郁症的话,那还真的有点麻烦。

顾之光见赵向晚不说话,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便继续往下讲: “我是前天接的这个任务,昨天找到两个施启燕的同学聊了很久,又打听到了贾慎独教授的工作时间,跑到他办公室侧面打听了下,我现在有一点点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赵向晚道: "讲吧,我听着。"

顾之光说: “路姨叮嘱过不要惊动施启燕,所以我找她同学打听的时候,说我对施启燕暗恋已久,不知道怎么表白,想找他们请教一二。施启燕是我们学校的名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追求者无数,但她声称是独身主义者,高傲地拒绝了所有追求者。她和同学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算融洽,平时总是独来独往。她现在住的是研究生宿舍,双人间,室友邵一凡和她是同一级、同专业的同学,只是导师不同,按理说应该和室友朝夕相处应该亲如姐妹吧,可其实她与室友邵一凡关系很冷淡,很少聊天说话。"

上一次湛晓兰的案子,赵向晚就察觉到了顾之光的优势

——他是极

好的“包打听”,上至教授、校领导,下至同学、校友,就算是普通的运输公司员工、扫大街的环卫人员,他都能和人家聊到一起去。在聊天中了解八卦,找到对案件有用的线索。

这才一天时间过去,顾之光已经开始对施启燕的社会关系展开调查,掌握这么多旁人很难接触到的信息,真的是个人才。

赵向晚道: "顾之光,有没有人夸过你,很有当侦探的潜质?"

赵向晚的肯定与表扬成功让顾之光兴奋得找不着北,嘻嘻一笑: "还好、还好。"

朱飞鹏在一旁听故事听得来了兴致,催促道: "然后呢?同学说施启燕清高冷傲,导师怎么评价?"

顾之光说: “贾教授那里,我也不敢提施启燕,只说我想报考本校研究生,想向他请教一些专业问题,了解到这个暑假他正在开展的科研项目,当然,也顺路问了问他有几个研究生,大家好不好相处之类。"

顾之光这个“和谁都能聊成知己好友”的长处,双胞胎哥哥顾之星自愧不如: “小光,你可真是能忽悠,胆子也大。我和清溪都不太敢和老师说话,你倒好,找上门和人家扯闲篇,贾教授竟然还不嫌烦!"

顾之光笑得得意洋洋: “我就说过,我像妈,你像爸。咱妈是不是朋友特别多?以前物资困难的时候咱们家从来不缺吃的,妈妈坐在家里都有人上门来递话:今天供销社有瑕疵布,便宜,赶紧来;公社水塘里捞了一批鱼,快来拿。所以……我和谁都能聊,这是遗传。"

顾之星有点受不了他这得意劲,白了他一眼: “行了,别吹牛,赶紧往下说吧。刚才你说你有一点点想法,可是说这半天,我都没听到你的想法是什么,光听你讲和这个聊天、和那个聊天了。"

经哥哥提醒,顾之光终于发现自己又扯远了,忙说: “别急,马上就要说到我的想法了。”

顾之光喝了一大口冰可乐,打了个大大的汽水嗝,在顾之星忍耐的目光中,继续开始他的讲述。

“贾教授向来以严厉出名,批评多、表扬少,这一点他的研究生都知道。但贾教授对施启燕非常欣赏,多次当众表扬她,说她是他带过的、最优秀的历史建筑传承者。因此,高傲的施启燕对贾教授言听计从,无论是做项目还是写论文都全力以赴,生怕让贾教授

失望。"

“今年暑假的项目,是一个关于湘西危县吊脚楼保护与利用的科研项目,贾教授主持,省科委下拔资金50万,要求将湘西吊脚楼打造成展示样版,推向全国。贾教授一共有六个研究生,不过研三的已经毕业,手上只有四个研究生,施启燕是唯一的女生。贾教授带着四个研究生刚从湘西危县回来,一个个晒得脱了皮,听说今年十月份就要汇报,都说累得要命。"

赵向晚、朱飞鹏、何明玉都不懂高校科研,但梅清溪因为被老师看中想收他读研,大四曾参加过老师的科研项目,多多少少懂一点,便问: “五十万的科研经费,已经算是非常高了。这么多的科研经费,要求高、时间紧,贾教授为什么只带了四个研究生去做?建筑学院那么多教授、副教授,大家一起合作不好吗?"

顾之光道: “我听施启燕的室友邵一凡吐过槽,贾慎独在学院有两个外号,一个外号是贾百万,另一个外号就是贾独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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