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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村中闲话2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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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东坪村两大姓, 顾、赵。

教顾兆的夫子就姓赵,是如今东坪村村长的远房堂叔,因为有功名在身, 可免五十亩田税,村长家的三十亩田就挂在赵夫子名下, 免得税收。

赵夫子膝下一儿一女, 女儿早已嫁出去, 儿子也读书,只不过不是读书的料, 如今赵夫子专心培养孙子。

“……我读书的时候, 和夫子儿子一起念, 他虚长我八岁,才考上童生,我第一次试院试时,他已经不考了。”

“赵夫子家中只有十亩田,靠他儿子赵铭打理,够一家几口的一年吃的,生活上的开销全靠赵夫子收的束脩, 只是如今他年岁渐高,村中很少有孩子送过去念书。”

顾兆牵着周周的手, 一路积雪,两人走的很慢,正好说一些夫子的事。

“相公十岁就中了童生吗?”黎周周算了出来。

顾兆嗯了声, 原身十岁中了童生,当时在村中也风光了一阵, 小神童的名号都叫了出来。可能也有伤仲永的关系, 后来原身就疏于学。

到了东坪村, 赵夫子家在里头,位置清静有些偏远。顾兆特意绕了下,从田地那头进,直接避免了村口,绕到了赵夫子家。

赵夫子家院子和村里其他院子看上去没太大区别。黄泥院墙,两扇黑色木门,门上贴着对联,红底黑字,字体略板正一些。

应该是赵夫子八岁的孙子写的。

顾兆抬手敲门,里面有妇人声:“谁呀?”

“师娘,是我顾兆。”

脚步由远及近,咯吱开了门。妇人挽着发髻,别了一根银簪子,收拾的很干净利落,一见顾兆,笑着说:“是兆儿啊。”目光又转向顾兆身边的黎周周。

顾兆当即介绍:“是顾兆妻子,黎周周。”

虽然周周是哥儿,但在正式场合,介绍妻子更尊重。

赵师娘一听也明白过来,欣慰笑笑,招呼两人进。黎周周来时就有些紧张,听相公说夫子为人严肃,倒是师娘为人和蔼很好说话,一见果然如此。

“师娘好。”

“好好。进来坐,怎么还拿东西了,客气了。”赵师娘也没推辞,接了篮子放灶屋,回来端着茶壶茶杯,给二人倒上了茶。

没一会赵夫子出来,五十多的人,穿了一身将洗干净有些发硬的夹棉袍子,人身消瘦,背脊挺直,脸上神色严肃,两侧颧骨高,两颊深陷,没什么表情。

黎周周瞧着就觉得紧张。

顾兆先和夫子打了招呼,黎周周也跟着叫了声夫子。

赵夫子没看黎周周,而是问顾兆上门有什么事。顾兆深知这位夫子为人固执,甚至有些古板,以前就爱板着一张脸,如今他做了上门婿,赵夫子是瞧不起上门婿的,心里可能觉得他丢了读书人的脸。

但赵夫子再怎么瞧不起他,还是要过日子。赵铭打理十亩田,供一家六口吃,卖不了多少。平日里开销都是靠赵铭媳妇儿和婆母两人喂猪养鸡,还有以前收的束脩攒的银钱,赵夫子一心功名梦,他自知自己考不了,把所有期许都给了孙子。

读书写字科举哪样不要钱?

顾兆先是说拜年来的。赵夫子脸一黑,还没开口,旁边赵师娘先清了清嗓子招呼顾兆和黎周周喝茶,还说顾兆带了肉糖酒,

真是破费了。

赵夫子黑着脸把话咽进去了。

他这位师娘面上看着和蔼见谁都几分笑,但是管家拿捏赵夫子一拿捏一个准。顾兆心里笑,面上很严肃对着赵夫子拜了拜,说明了来意。

还想继续读书科举,想请教夫子学问。如今住在西坪村,来往不便,以后攒了不会的前来询问,每年还是按照以前的束脩给,一两银子。

“成啊。”赵师娘一口答应了,笑笑说:“如今家里空着,兆儿来,正巧和泽儿做个伴,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赵泽就是赵夫子的孙子。

顾兆借坡下,从怀里掏出他的‘问题本’。

“不打扰你们了。”赵师娘冲黎周周招招手,说:“他们说起学问来,得一会,咱们去灶屋暖和暖和……”

黎周周便和赵师娘去了灶屋。

赵师娘将灶屋大门敞开,黎周周虽说是哥儿毕竟是个男的,还是要注意。

这一问到了中午,黎周周肚子饿了,不好意思张口,只能喝了热水。一直到下午,他看天色,平日里该做晚饭了,相公才出来,对着夫子拜了拜。

赵师娘便站起来说:“出来了,我送你们出去,路上慢些走,雪天路滑小心些。”

黎周周和相公出了赵家院门,还是按来时的路绕着田走,很远看不见后头赵家院子,黎周周实在是憋着话,可又觉得背后说人不好,便改口成了问相公:“饿不饿?”

“饿。”顾兆摸了下周周肚子,也是瘪的,笑说:“我晌午的时候就饿了,夫子也饿了,肚子响了声,我听得清楚。”

黎周周啊了声,那、那这都饿了不吃饭吗?

“赵夫子家是不是一天吃两顿,不吃晌午的啊?”

灶屋热水倒是一直烧,师娘见黎周周茶杯水见底了就给添热水。

热水管饱。

“平日里怎么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自六岁开蒙去赵夫子家读书,到如今,从未在赵夫子家蹭过一口饭吃。”顾兆挑着记忆里印象最深的跟周周说:“有一次夫子罚我抄书,我那时候才考中童生,心中不服,故意磨磨蹭蹭的,天都快黑了,夫子饿的不成,摆手让我回去明个儿再来。”

“我还没走出去,就听夫子跟师娘说有没有馒头先垫一口。”

黎周周眼睛圆了,“难不成饿了一天?”

“夫子早上应该吃过,也不算一天——半天多吧。”

和今个儿的情况一模一样,黎周周实在是憋不住了,见四周都是田地无人,才小声说:“那为什么夫子一家不偷偷吃?难不成有了外人在,就一直不吃饿着吗?”

村里人看中粮食,有些节省的会过日子的,家里有人串门都不做饭,或者做了也变着法的送客,是不会轻易张口问‘吃不吃’,留着串门人一碗饭。

这事黎周周知道,所以没觉得有啥,各家情况不一样,没什么好笑的。他不轻易串门聊天,有事了也是挑着不是饭点的时间,问完了赶紧走,省的人难做。

可今日不同,他们带着礼上门,按道理是客人。就像前个儿朱大嫂大哥过来,人带了东西,一定是要留人吃饭的。

不然传出去就是小气、抠门,不讲礼数。

“不做饭了,那就是赵夫子家不吃晌午那一顿,真做了偷摸吃,可就是不讲礼数,防着人了。”顾兆说完,又添了句,“我以前撞见过,赵泽他娘偷偷给他喂

着吃。”

毕竟是小孩子嘛,不好饿肚子。

黎周周:……

!!!

“我见师娘人和蔼客气,说话也好听,没想到……”

顾兆看周周恍恍惚惚的,牵着手说:“你我大家没什么区别,虽说夫子有功名在身,但都是村里人,所以不用紧张,他们家行事还不如咱家呢。”

稍微拉踩下下。

周周自从知道要来拜访赵夫子,越到跟前越紧张,早上起来的早,热水洗漱后,换了身新衣,带的礼也是再三检查,拿的算是厚礼。尽管他说了不用紧张,来的路上还逗着周周,可没用。

读书人和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是不同的。

顾兆说没能打消周周的紧张,还有骨子里对赵夫子一家的看重和对读书人的幻想,现在应该是没了。

“也不能这么说。”黎周周想给赵夫子一家找补,话刚说完肚子咕咕叫,只好说:“下次相公再去问学问,先要吃饱,不成,我再给你带着些吃的。”

顾兆笑着应好。其实是吃不了的,赵夫子古板,讲究礼数——分情况讲。像顾兆去问学问,两人说话聊书本的内容,那是断不能吃东西的。

偷偷吃也不成。

不过带着回去路上能吃,都是周周心疼他的一番心意。

至于束脩一两银子,顾兆先是觉得贵,他家周周和镇上三两一对比,觉得一两便宜,怕再给便宜了,赵夫子不愿意教,以及不好好教。

也是,以前一年一两银子,如今折半五贯,虽说不是见天的来,但人的心里老会跟以前对比。黎周周拿王婶买炉子的事举例,说服了相公。

“要是王婶没听过咱家炉子二十文,那三十文她先是觉得贵但看过好使应该是也没犹豫会买的。”

“周周说的是。”

两人回家天已经黑了。黎大坐在堂屋烤火,一边剥着花生吃,一年到头,终于能松快松快了。

黎周周要准备年夜饭,顾兆先把他的‘功课本’放回去,本来说换上这一身的新袍子,但想了下还是没换,然后去灶屋帮忙。

家里的丸子、炸鸡、果子都是昨个儿做好了,早上出发先黎周周就包好了饺子,白菜肉馅的,直接放在蒸屉里盖着竹盖子搁外头的石磨上,这会回来轻松许多。

丸子、炸鸡块放粗瓷大碗里蒸着吃。

“周周,桶里有三条草鱼,做一条吃了。”

“知道了爹。”

鱼是黎大今个儿拿猪肉换的,村里胆子大的去河里头砸冰钓了一桶,这鱼个个四五斤的肥美。

黎周周挑了个大的,捞起来放案板上,葫芦瓢敲晕,放在盆里开始宰杀掏内脏,动作熟练,三两下就弄好了,他两手沾着鱼鳞,便自然说:“相公,你舀一瓢水,帮我冲一下。”

“好啊。”顾兆卷着袖子舀水。

洗过第一遍,脏水倒在放灶屋外头的猪食桶里,黎周周端着盆本来说自己来,一看相公兴致勃勃拿着水瓢,便让相公给他冲洗。

鱼是要用黄豆酱烧着吃才好吃。

草鱼身划刀,锅烧热,滑油热了放鱼还有几片生姜,黎周周拿出黄豆酱坛子,一大勺黄豆酱下去,添冷水,放早上买&#

30340;冻了一天的豆腐进去,盖锅盖煮。

没一会功夫,鱼烧开,咕嘟咕嘟冒着泡。

“相公火小一点了。”

“好。”

顾兆抽出根柴火灭了。

黎周周趁着炖鱼的功夫,拿着饺子盘去堂屋锅里下饺子,等饺子煮好了,这边丸子、鸡、鱼也好了,黎周周还顺手又炒了个白菜,添了个素菜。

鱼是用盆装的,特别香,豆腐切得大,炖的表面蜂窝状,吸饱了汁水。

顾兆最爱吃这个了。

院子关着门,堂屋炉子热烘烘的,一家三口过年三十。冬日里白菜萝卜见天吃,如今桌上都是肉,花样虽然不多,但量给够了。

主食是肉饺子。

还没吃,先拜年。

顾兆和黎周周跪在黎大面前,两人磕头拜年。顾兆说着吉祥话,新年快乐,祝爹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来年平安顺利。

“祝爹身体健康。”黎周周认真说。

黎大满脸的褶子舒展开,掏出了红纸包的钱,一人给了一个。

拜完了年,黎大先动筷,一口一个元宝大的饺子,再一口肉丸子。

等最后那碗白菜很少动,肉、鱼吃的干净。顾兆想着白菜留明天吃,黎周周笑:“相公,年三十的饭不能留着来年吃,一会守岁我吃了。”

都是有讲究的,年末最后一天的剩饭可不兴年初吃这个。

那碗白菜就留在堂屋,用干净的碗扣着。

黎周周和相公一起收拾了锅碗,烧了热水洗漱过,也不能上炕回屋睡觉,今个儿要守岁。

顾兆一听,“那岂不是袍子白穿了?”

黎周周都忘了早上的事,听相公说起来还愣了下,很快明白过来,脸都烧起来了,“我、我也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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