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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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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在天边聚集着, 逐将皇宫的金碧辉煌吞没。

新昌四十年,老天子病危。腊月里的寒风应和着承天门上的钟声呼啸着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一路扩散, 带起家家户户的白幡。

钟鸣九声,国有大丧。

天子驾崩了。

何琴书盘着手里的佛珠, 听着钟声,嘴角慢慢扯出一丝冷笑。

六年前, 女校津贴被取消, 而她则成了万夫所指。天下女子皆以她为耻, 甚至要将她从左学继承人中开除。

漫天的责骂, 甚至路人当面的唾弃她都未放在心上。女圣过身还未满一个甲子,朝野上下便沦丧到这地步, 可见她想的没有错。

将希望寄托在地方官以及天子的人品之上是愚蠢的。这几年,她将左玉著作的书以及报上发表过的文章翻了一遍又一遍,她终于明白悟出了一个道理:不将乡绅、宗族彻底扼杀, 即便是天子亦会被胁迫。

她不恨新昌帝。他身为君王想保住自己的江山又有什么错?能与乡绅抗衡到晚年, 至今还未辞退女官, 已是有能力了。

她不恨他, 也不怪他。

这世上如女圣、如左挚、如自己先生那样的人才是少数, 自己没有理由怪他。

钟声渐消。她站了起来, 坡着脚,将门推开。冬日里,万物失色, 唯有昔年女圣种下的那棵金桂依旧葱绿。

唯一还留在身边的弟子夏新玉听到动静, 忙打开西厢房的门出来。

“先生, 您怎么出来了?您腿脚不便, 怎不喊我?”

“这点路还是能走的。”

何琴书道:“刚听到钟声了吗?”

“听到了, 先生。”

夏新玉垂下眼,压低声音道:“那个昏君崩了。”

“呵。”

何琴书轻笑了下,“这话可别去外面说。”

“先生。”

夏新玉咬牙道:“若不是他,您如何会被人赶回家当寓公?”

“我已老迈,回家躲清闲不好吗?女校一职自是能者居之。”

何琴书淡淡道:“再者,接我位置的人是你大师姐。她面上与我等不合,可教的东西都没变,尽心尽力维护女校发展。女校乃是先人一生心血,亦是世间女子心中希望,只要没倒,必有再光大之时。”

夏新玉垂下眼,喃喃道:“您让我送去的书大师姐都收了,可我也没见她在学校里教。”

“她收下就行。”

何琴书淡淡道:“新玉,你可知你先人的事?”

夏新玉愣了下,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听娘说过一些。我们这一脉是被老祖宗抱养的,那老祖宗虽有丈夫,可娘说,那位不是赘婿,但也不知为何,我们也没跟了他的姓。”

“你知她名吗?”

夏新玉又愣住了,不知何琴书什么意思。

“她叫夏书玉。”

夏新玉大惊,“为,为何会跟我的名字如此像?”

“呵。”

何琴书拐着脚,艰难地往屋里走。夏新玉忙上去搀扶。待入了屋,坐下后,便听何琴书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炭火在炭盆里由红变白。炭烧尽了,屋里也冷了,而夏新玉已开始捂...

着脸痛哭。

“夏书玉难道不是一个奇女子吗?!”

何琴书死死抓着扶手,沙哑的声音里蕴着极力克制的愤怒,“可史书上她最终落下的一个名字只是一个夏氏。甚至,你家人不堪世人搅扰,不敢将她的名字刻于墓碑上,其名讳更成了一个禁|忌。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受害者要遭受这样的对待?!死有何可惧?!活着,忍受万千折磨,依不放弃的夏书玉难道不配有个名字吗?!”

夏新玉瘫坐在地上,瞪大眼,“所,所以我娘一定要您给我当先生,是因为,是因为……”

何琴书点点头,“你的长辈并不想忘了她,你娘尤其不想。你娘亦是我女校学生,她在六年前参与了那场抗|议。”

眼泪从夏新玉眼中滚落。六年前,天家取消了女校津贴。各地校长带头抗|议,无数人在那场抗|议中被捕。

那一年,她才八岁。她只记得那天隔夜,还在读小学的自己被老师告知,学校要停课。她察觉到了异常,随着前来接自己的母亲回去时,还问过。

但母亲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只告诉她,夏家只招婿,夏这个姓是夏家女子永远能保留的。她不明白母亲的话,她只知道,母亲送她回家后便说要出去买东西。

她目送着娘离开,可母亲那一天却没有回来。第二天,父亲便终日不归家。直到十天后,才带回了一个双|腿皆残的娘。父母什么都没说,而又过了五日后,学校通知开学。

再开学,她发现许多老师不见了,校长也换了。初高中与大学部的人少了许多。年纪渐长,她也逐渐知道了那日发生了什么,她本能地就将母亲的腿与这事联系了起来。

可她回去问父母,父母却说与这事无关。是得罪了乡绅,被乡绅打的。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那是出奇的愤怒。乡绅怎么可以随意打人?然后,她的母亲就说要给她再寻一个先生。

当她见到何琴书时,很是惊讶。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能帮自己找到她当先生?而且就是她不作为才导致那多学姐死了的,不是吗?可母亲告诉她,何先生是为了保住总部的女校才忍气吞声的。

她相信自己的娘,所以也就拜在了何琴书门下。直到今日,她才彻彻底底明白,为什么她的父母不告诉她真相,为什么要将她送来何琴书门下。

她在何琴书这里学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何琴书告诉她,想要获得真正的公平,就必须将乡绅打倒,将宗族打倒。

原来她的老祖宗是这样传奇的一个女子……

她慢慢握起了拳头,略显稚嫩的脸带着一股惊人的恨意,“老祖宗应该有名字,我娘也应该有!那些为了女子公义而死的前辈更应该有!”

何琴书抚过她的头,“那场抗|议里,还有许多男子被牵连,他们的名字也应被刻在史书上。”

见弟子怔了下,何琴书笑了起来,“乾坤阴阳才是天地。助我理想,受压迫者皆我骨肉兄弟姐妹!!”

夏新玉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先生,今年才十四岁的她还不是很理解这话的意思。不过不打紧,只要继续跟着先生学,她一定会搞明白的。

...

皇帝殡天,新天子继位,年号兴元。

开元创物,兴利除弊,谓之兴元。

可国势在新昌帝手里已走下坡路,到新帝继位,文德帝所留规矩已被破坏殆尽。

新帝沉溺玩乐,建行宫,养珍兽,任由奸臣宦官弄权,本就阴沉沉的天更显了几分晦暗。

兴元五年,女官依保留。可女官被天子玷污以及送于朝臣之事时有发生。那一场风波里,唯一还剩下的京城女校里悲愤蔓延,可却没有像她们的前辈那样去抗|议。

女校堕|落了。

京城的百姓感到悲伤。

这个女圣一手开启的女校堕|落了。女校精神在女圣去世五十一年后,消失殆尽。

兴元十九年,八十岁高龄的何琴书去世。

也就是在这一年,好玩乐的天子吃了两颗丹药暴毙。

因着好玩乐,天子子嗣艰难,唯一留下的儿子才七岁。十天后,皇太后因悲伤过度离世。

朝局彻底被朝臣掌握,改年号同嘉。

同嘉元年,三十四岁的夏新玉出任女校校长,而女校的光辉似也走到了尽头。

从全盛时期的六千多名学生,如今只剩下了两千人不到了。

天子无能,朝臣贪婪,地租已涨到六成。百姓生活艰辛,何来钱再培养家中女孩?且女校学生多有被高官看中,名声已臭。

夏新玉能收到的资金援助也越来越少。待到了同嘉十七年时,学生已不到一千了。

女校末日气息弥漫,一如这王朝。

一场暴雨来临,泙河似有泛滥之象。同嘉天子出了宫,悄然消失于京城。

再有消息时,已到了四百里外的上阳行宫。

远离了泙河河系,可却也将民心彻底推开。

自太|祖问鼎天下以来,国朝已走过了二百一十六个春秋。这些年各地起义不断,如今这一场暴雨将天子送出宫,似也预示着,这林家的天下,该易主了。

京城百姓茫然,而京城的局势很快就乱了起来。

头上已有诸多白发的夏新玉走出门,门前一片白衣。

其小弟子何敏秋捧着剑上前,“先生,尚能执剑否?”

“君子六艺。”

夏新玉接过长剑,将剑抽出。手轻轻拂过剑面,声音逐渐高昂,“礼、乐、射、御、书、数!!世人只知我女校教书数,却不知亦教骑射!这一天,咱们等太久了!等得我都快死了!如今天子受佞臣蛊惑弃民而去,是时候清君侧了!”

“同胞姐妹忍受屈辱,明明是女官却与妓子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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