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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四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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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他回来。

燕山坐在大门的台阶上,目光呆滞地

看着檐牙流下的水细线似的落入沟槽之中,思绪陷进了无可着落的空旷里,一种浓烈的孤独感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有那么一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过路的老妪见他可怜,撑起一把伞,“观家军三日前便拔营去了西宁,你是来寻亲的吧?来晚啦。”

燕山在原地讷讷地出神良久,随后就仿佛是重新寻得了一条可支撑他方向的脊梁,人不人鬼不鬼地拖着瘦削的筋骨,连片刻犹豫也无,出城直奔西北。

大军前行是骑马,而他是徒步,身无分文地从南一路追到最前线。

他幼年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沿途也没怎么好好对待自己,只在山林里觅食野果。

等到西宁时,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单薄的劲装宽松地套着,一双星眸深深的凹了下去。

他只是想见她一面。

想问清楚原因,想要一个解释。

“大小姐说了,她不愿见你。”

营地外的观家军不近人情地挥手赶人。

燕山不甘死心,猛地扑到营门上,他发起横来野性难驯,困兽似的六亲不认。

左右的巡逻兵忙扬起长/枪阻拦。

“喂,都说了不见你,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啊?”

对方揪着少年的衣襟,清清楚楚地望见了他遍布血丝的双目,那其中溢满了悲愤和委屈,血泪交加。

“砰”一声。

守门的兵抬手一搡,轻而易举地将他推翻在地。

因为知道他的来历,他们言语还算客气。

“看在大家从前同袍的份上,给自己留点脸面吧,别再上来纠缠不清。”

“这次我们兄弟俩放过你,下一回可没那么走运了。”

燕山摔在漫漫风沙的塞外黄土间,卷地的白草吹得人睁不开眼,他目之所及的,是自己嶙峋的手背,以及掌心交错的伤疤。

那一倒,燕山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不知过去多长时候,意识朦胧之中,有人把他捡走了。

临近的边城里,观行云找来大夫,好好地替他清洗一番,再叫了一桌子的饭菜。

他坐在对面,见少年狼吞虎咽的吃着,脖颈上凸起细瘦的青筋,而神情却是一眼能望到底的空洞。

他心有不忍,点了点桌角,“人得知进退。”

“燕山,我是小月儿的兄长,所以这事帮亲不帮理。你固然无辜受牵连,可她毕竟也是经受了一场灾难,心里的痛苦不比你少。况且咱们家现在还另有麻烦事缠身,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燕山,你权当是为她考虑,回去吧。”

观行云苦口婆心的劝,但少年闻言只是把进食的动作一停,执着地重复:“我想见她。”

“你!”他简直头疼,“你见她干什么?你还想娶她不成?我们家小月儿有婚约的!少做梦了。”

观行云总算明白这是个怎样的倔脾气,“你尚且年轻,这么着——你去江浙,南方温暖,又繁华。想做什么营生就告诉我,我替你安排,一辈子不愁吃穿,何必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

可燕山仍旧固执道:“我想见她……只见一面。”

“见她,见她,你见了她难道就改变得了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

就算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还是想见她。

“你看,分明你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那还非得见她干什么。”

他沉默了半瞬,依旧重复,“我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想见她。”

“你……”观行云被他这冥顽不化气得咬牙,一拍桌子拂袖要走,“简直没救了!”

当他堪堪收回手时,袖摆竟蓦地叫人一

把抓住。

少年用力地以十指拽紧他的胳膊,那目光近乎卑微,“求你。”

人心是肉长的,观行云让那眼神一烫,险些就要松口了。他艰难地别过脸,糟心地想,自己挨上的全是些什么破事啊。

“唉!”

他终究把袖子一扔,狠狠摔门出去。

一如观亭月临走之前,观行云也在客栈的卧房内给燕山留了大包的银钱。

他们都希望他远离狼烟,希望他永不动刀枪,做个本本分分,庸碌一生的商贾。

他们以为这样他会很顺遂,也足够快乐。

可最终,燕山只是将钱财收捡好。

他沿着来路往回走,默不作声地翻看途中一个又一个征兵的告示。

生逢乱世,谁都不想从军入伍,偏他如此另类。

那些年,燕山揣着一份单纯且可笑的念想,被许多军营因故逐出来,又被许多不怀好意的人嘲讽奚落。

他过得浑浑噩噩,却忙忙碌碌。

经历了猪狗不如的岁月,也曾因故人离世而万念俱灰,他拼了命地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承诺披荆斩棘,踽踽求存。

而后数年,观燕山成了定远侯,重新站到了当初观家军曾经驻守过的边疆,在呼啸的朔风中遥望江山。

他一面处心积虑地为自己谋求将来,一面又命人四处打听远方故友的消息。

漫长的时光让一些人磨平棱角,也让一些人变得锋芒毕露。

直到第十个初夏的来临。

他接到了前往西南小城镇压叛军的命令,在漆黑的山谷深处埋伏数日,某天傍晚,燕山遇到了一个不自量力的女子。

他隔着石壁漫不经心地嘲讽对方。

那时他们彼此都以为是初识,却不知,是久别重逢。

……

观亭月在黑暗里伸出手,指尖自他下巴徘徊而上,落在燕山的眼角边,极温柔的拂了拂他的脸。

在他从王府醉酒回来后的晚上,她也曾拿手背轻蹭他的面颊。

带着某种安抚和怜惜的感情。

“你就不肯见我一面。”燕山低垂着头,因此她看不见他此时的神色。

“连从军入伍的机会也不给我。”

他一字一顿。

“十年了,你对此半句解释都没有!”

“我就那么好骗吗?”

观亭月被他拢在臂弯之间,静静地听着燕山近乎挟恨的控诉。

“我就那么好骗……”

恍惚中,他不太像平时那个喜怒无常,阴阳怪气的大将军了,依稀还和多年前那个无知少年一般,连怨怼也这般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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