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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九九消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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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九九消寒

神君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伸手捂住口, 腥甜的血大口大口地涌出,溢出指缝,滴落到牧狄生出鳞片的手背上。牧狄盯住那些殷红的血, 犹如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物, 偏头笑问:“原来您也是有血有肉的啊?”

神君没有回答。

血流过他自己的手背, 蛇一样顺腕骨爬。

……神君,神君我的龙角长出来啦!……小蛇般的银龙缠绕在手腕上, 昂起与身相比大许的脑袋, 高高兴兴地炫耀, 拿新生的龙角蹭他的手背。您摸摸!您摸摸!是不是比我哥一个叉?

新生的龙角小小一点, 看不出未来的形貌。

日栖扶桑。

黑衣白冠的青年在不远处哼笑:就你?

三足小龙炸了鳞, 弓起身, 愤怒地吐出小小的冰箭,要扑过去跟毒舌的兄长打架。青年遥遥伸指点住她,她“哇”地一声就哭了,一边哭, 一边眼泪汪汪地告状:神君!你看他!你看他又笑我!他就是看不起我天生少一只龙爪!

神君摸了摸她新生的角,柔和了眉梢,说:

阿绒,别怕。

……就算只有三只龙爪,你也会好好长大的, 会长出有很枝丫的角, 会有鸟儿在你的角上飞起飞落,走到哪里哪里陪你叽叽喳喳……银色的小龙环绕过他的手腕, 绕成小小一圈,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听着听着, 就把巴枕在尾巴上。

奶声奶气地说,神君,我不怕啦。

阿绒不怕了。

阿绒会好好长大。

长大到能载神君周游十二洲……

神君呀。

“神君啊……既然您不是无血无肉,”牧狄慢慢收回手,雪冷了温热的血,寒气刺痛了过往,指节一点一点攥紧。神君刚刚止住咳嗽,他第二拳又狠狠落,“那为什么要对我们的痛苦无动于衷?!”

为什么要先对妖族伸出手?

为什么要给我们以知交的错觉?……就任由妖族待在黑暗里,蜷缩厮杀千年万年好了……因为既然你伸出手了,我们就真的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啊。

是。

仁义,悲悯,心念苍生,都没错。

可那是天神和人的东西。

不是妖族的东西。

什么苍生,什么万物,什么大道,妖族不懂。

妖族只知道,神君想去建四极,它们就跟他去了,跟他一起踏过东北隅的凶犁土丘,踏过西北角的海上百川……它们追随他,不知因为大义,也不是因为苍生,是因为妖族和神君,是朋友。

无所谓对与错,无所谓是与非。

哪怕当初神君说的,不是建四极而是立幽冥,他们也跟他一起去。

难道朋友不是样的吗?

为什么会有不周传道?为什么要布道众生?

——没有比那更让妖族疼痛愤怒的了。

妖族不在乎死亡,也不在乎厮杀,可从不周山以,所有修士,所有仙人,都在讥讽它们舍命珍视的友谊只是一个笑话……他们最信任最深爱的神君背弃了它们,把刺伤它们的刀剑亲手交给了凡人。

从那以,每一次厮杀,每一位友伴的死亡,都成了血淋淋的提醒:

些刀剑,些术,来自他们最信任的神君。

最信任的……

最深爱的。

好笑。

神君重新咳嗽起来,刚压的血重新涌出。

一滴滴落在雪地上。

触目惊心的红。

躲在屋子里的胡家小孙女尖叫了一声,她从来没见过谁咳出的血到种地步,也从没见过谁的身形会消瘦到种地步,就像随时会倒,就像随时...

会支离破碎。她一把拉开门,跑台阶,又猛然停住。

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扼住牧狄的咽喉。

粥棚里,横空出一位年轻男子。

血衣黑发,杀意淋漓。

“阿洛。”

神君握住恶鬼的手腕,关节泛白。

“你回去。”

恶鬼不动,手指仍在一点一点收紧。

牧狄喉咙间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狭长的眼睛瞬间转为冰冷的竖瞳,青色的鳞片爬上眼角,额头上瞬间生出狰狞的独角,电光在角上跳跃。石阶与木架上的所有坛子同时震动,飞雪格在半空。

“阿洛!”

神君扶着残桌,踉跄起身。

恶鬼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松开手。

格在半空的雪花炸开。

牧狄向踉跄倒退,在地面上踩出个深坑,才堪堪止住。与同时,血衣黑发的年轻人化为一道流光,被神君收进袖中。

雪大了。

…………………………

瓦罐里的水开了,草木煮沸之,空气都是药味。

北葛子晋蹲在木廊前,一边看火,一边给昏沉沉睡着的侄子清理伤口。陆净坐在陈旧的团蒲上,打量里,白灰脱落的墙壁被写满算式的纸贴好了,不知为,那些算式总有些熟悉。除之外,堂屋里摆放了个坐垫和矮桌,其中两三张还留有小孩子的涂鸦——么弹丸大的地方,被北葛子晋改成了一间小小私塾堂。

“教点字和算术,附近有个孩子还算聪颖。”北葛子晋见陆净在翻阅桌上生的课业薄,解释道。

陆净看了眼因为天冷缩成一团的孩子,问他:“你是怎么回?”

以陆净如今的眼力,不难看出北葛子晋气脉极度空浮,一身修为好似竹篮盛水,去了十之八九,残存的一丝也只比普通人好一些。而当初在杻阳山,北葛子晋可是能与大妖月母交手的,虽然其中有鬼谷大阵相助的因素在,也足以见出他的力非凡。

“修为吗?”北葛子晋往瓦罐里再加了点水,盖上盖子,“没什么用处,也就废了。”

陆净心说修为哪里会因为“没什么用处”就废了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明晦夜分,百氏与天外天窃取人间气运的图谋暴露,又加上往日骄横,太乙重返空桑,百氏遗族散往四方,寻仇与憎恶的人恐怕不会太少。

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北葛子晋摇摇头:“陆公子误会了,修为是我自己废的。”

134、九九消寒

陆净转头看他,是真的感到些许吃惊:“你自己?”

“其留着修为也没有什么用处,”子晋笑笑,“有修为的话,被找上门,就免不了要打架,没有修为了,人家再踹门,一看已经是个废物了,再动手没什么意思,骂两句,也就自去了。”

他说得平淡,陆净却沉默了。

瓦罐里。

草药咕噜咕噜,沸水声渐渐大了。

“你怎么不教他修?”陆净终于开口,指了指大概是因为疼,蜷缩起身的孩子,“他根骨不错,太晚修就耽搁了。就算你现在没有修为了,教他入门总还是做得到的吧?”

“做得到是做得到,可我不能教他,”北葛子晋说,“你应该也看到了,他戾气太重了,教了会出……没有修为就尚要人置之死地,若有了修为,杀一人十人,千百人,也是做得出来的。”

陆净不赞同:“那也是别人先招惹的,冤有头债有。”

“是啊,”北葛子晋说,“冤有头债有,我姓北葛,他姓太虞。北葛与太虞往日所做的业果,自然会归咎到我们身上。也许我与他可以辩称自己未曾插手,可既然我的父辈族人骄横时,我们未曾规劝制止,那么,朽木倒塌时,我们就不该声称...

自己是无辜的……以德报怨,是别人的仁慈,不是责任。”

“你不教他自保,要是在你不在的时候,他真被人打死了呢?”陆净问。

“那就是他的命。”

北葛子晋轻声说。

陆净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环顾了一私塾的样子,最终说:“你既然都已经带他远离了空桑,到了梅城,那为什么不索性隐姓埋名?以你的算术和识,去庄里当个先生绰绰有余吧……别人不知道他是太虞遗裔,也就不会欺负他了。”

“我想过么做,”北葛子晋说,药水已经从瓦罐盖子边沿溢出。他瓦罐从炉子上取,放到一边它凉来,又给自己的侄子捻了捻被角,“但十二洲精通历天筹的,无一不是百氏族人,隐姓埋名用处不大。”

“天筹?”

陆净终于明白为什么墙壁上的算式如眼熟。

那分明是天筹的算式!

——当年他们因为要查鱬城天轨,就曾经算得死去活来过。

“你在教人历?”陆净猛然醒悟。

北葛子晋点了点头。

“太乙虽强,可算术终归不是太乙所长,”子晋望向院中,雪从天空中落,“我听说,神君如今每年都需要亲自校正一次天轨……若能由熟悉天筹和日月之轨的历官相助,神君大概就不需要如疲惫了吧?”

陆净不动声色地警惕起来。

——仇薄灯暗疾在身关重大,由不得他不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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