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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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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逆不道, 是真的大逆不道。

敢背弃师尊,敢割舍家人,敢就这样切了一头青丝。

可是……

众人看向那瘦弱笔直的身体。少了长发的遮掩, 多少有些怪异, 只觉得她脖颈刺目的白,其中坚韧与孤傲不比她那蜜罐里泡大的姐姐少。

影子被一抹天光拖了老长, 斜斜掠到棠鹊足边, 仿佛一根指向她的凌厉的长|枪。

这修真界中离经叛道的怪胎不少。

这其中大部分人, 若非被逼到绝境,又怎会破釜沉舟。

“不……要……”

棠鹊的唇瓣蠕动了一下, 有一瞬间, 甚至忘记了自己即将会受到鞭刑的委屈, 而是蔓延上另一种,让她脚心凉到头的恐慌。

封疆看着啾啾, 棠折之看着啾啾, 温素雪看着啾啾。

大家都看着啾啾。

表情不一,心思不一,焦灼不安在风中扩散。

棠鹊突然觉得所有人都变得极其陌生,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乱糟糟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诫绳,没有枷锁,也不用被封住灵力走上百里路。她被送往了行刑阵。

即便如此,棠鹊还是感觉到了难堪, 光是被刑责堂弟子这样押送着捆上刑柱,她就觉得好难堪。

棠鹊浑浑噩噩地想。

她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太多让她窘迫的事。

在书院念书的时候, 爹娘偶尔会送夫子一方砚台, 或是一副字画, 夫子便总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她那时候活泼调皮, 会逃学,会故意在课上给温素雪讲鬼故事,把他吓得脸色发白,夫子也从来不会罚她。

后来开始学四艺。

仅有过一次难堪,是她在较艺时把琴弹得乱七八糟,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时。

倒不是难堪于先生的指责,她没心没肺不怕这些。

最让她难过的是与她较艺的那位弹得一手好琴的女孩,清凌凌地看着她,没有分毫恶意与鄙夷,只有关切和安慰。

仿佛沧桑正道中写满慈悲的侠女。

棠鹊至今还记得,她那一瞬间蒸腾而起的脸红。她并没有痛恨的意思,只是希望那女孩不要再看她。不要再用那样的表情看她。

幸好慕以南打断了那女孩的视线。

“学琴是为了修身养性,不是让人媚俗争宠。又不是青楼楚馆的人,论这个高低做什么?”

沉默半刻,腾的一下,那姑娘脸红得滴血!

先生气得摔了琴。

慕以南则偷偷对她眨了眨眼睛,棠鹊没忍住噗嗤一笑。难堪还没有盘旋太久,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再后来,她进入了太初宗。

封疆也很好,对徒弟很好。

所以她从未如此痛苦过。

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炼狱。

天地间光华流转,阵壁隔绝开刑场与闲杂人等,绚丽夺目的金白光芒中,一根让人忍不住惊骇畏惧的长鞭缓缓浮现,不等人反应,那鞭子就携着风凌厉抽来!

“啪”的一声!

峡谷中渡鸦乱飞,巨大的声响层层传递开。

痛!好痛!

只是一鞭,棠鹊就已经承受不住,娇软的身躯想要蜷缩起,可手脚被捆得极紧。她浑身汗如雨下,脸色白得发青!

真的好痛!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蜒蚰,被撒了盐,曝晒在艳阳之下,无处可逃。

不能叫,绝对不能叫。

不能认输。

少女咬紧了牙,识海被痛得掀起滔天巨浪,激烈动荡,想要拍碎她的颅骨似的。她不停发抖。

再痛苦的事她都能挺过来,这点小痛算什么!

两鞭、三鞭、四鞭……

视线越来越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已是雾蒙蒙的一片,不知道落下的是汗珠还是泪珠。

第五鞭,第六鞭。

不能叫……

不能。

第七鞭,第八鞭。

生理上的疼痛已经到达了临界点,连肋骨和内脏都在疼,泪水布满了整张脸,棠鹊无意识似的从嗓子里溢出一声:“哥哥……”

意识已经不清晰了,她从颤抖中恍恍惚惚瞥到棠折之站在阵外,视线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没看,空荡荡地神游天外。

他在想什么?他会想什么?

——还能是什么?

脑袋里思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被疼痛搅动,终于忍不住,棠鹊哭出了声。

十鞭打完,光幕落下,刑责堂弟子进来给他们松绑。

棠鹊早就哭得狼狈不堪,泪水甚至打湿了衣襟,手脚一松,她便软软地跌下去。

“小鹊!”

昆鹫抢着冲进来将她接住,手足发寒,焦急地想要查看她身上的伤。

却听那刑责堂弟子嗤笑一声。

“不会有伤的。”他慢悠悠地说,“刻骨鞭不会给身体造成任何伤害,那位棠师妹,不,现在该叫钟师妹,被打完后倒是一身的血,是因为旧伤全部崩裂了。”

他是上次负责处刑啾啾的四人之一。

棠折之的视线终于有了确切的落脚点,直勾勾地看过来,凝滞呆愣。

刑责堂弟子摇头:“这才十鞭就受不了了,钟师妹可是挨了二十鞭。”

“也幸好钟师妹大度,说打你们十鞭便好,免得温师弟死掉。”

他绳子一抽,往旁边走了两步,身后的温素雪也展现出来。

病弱的少年已经奄奄一息,靠在刑柱上,细巧的下巴微微抬起,闭着眼,睫毛不停颤抖。

“小温温!”棠鹊惊叫一声。

刑责堂弟子抱着胳膊:“放心吧,死不了,不过之前钟师妹是真的命悬一线。”

棠鹊浑身都在冷汗,还没从剧痛中走出来,天地都在旋转,那人的声音仿佛针一般,绵密地扎进她脑子里,无孔不入。

“钟师妹那时候生了心魔,还遇到火魔围攻,当真是九死一生。”

“倘若没人救她,你们可曾想过,就算她侥幸从火魔手下逃了出来,那一身的伤要怎么在讨刑峡活下去?”

“焦火山是无灵山,她用什么去温养她的伤口?更何况这里常年炽热,她一个木灵根,怎样保证自己灵根不被灼……”

“别说了!”一声惊叫突然打断他,那满身泥污的粉衣少女已经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不停溢出。她低低的,“别说了……闭嘴,闭嘴!”

“别再提啾啾了,求求了。”

求求你了。

你们明明什么都不懂,只会不停的放大恶意,那又有谁看到过他们曾经对啾啾的好?

“……温温……对了,小温温……”

棠鹊突然挣开了昆鹫,身子还在发软,手脚并用地跌跌撞撞爬过去,温素雪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白得像没有生机的陶瓷娃娃。

只有额上的汗珠能够证明他活着。

“小温温,”棠鹊声音发抖,“救救他,救救他!”

她攥起粉色的袖子,不停擦拭少年额上的汗珠,泪珠滴滴答答地从下巴尖滚落,手忙脚乱中,看见少年唇瓣开合了一下。

“温温……”

棠鹊将耳朵贴近过去,附在他唇边。尔后身子猛地一僵,再无力地跌坐下来。

炎热的狂风呼啸肆虐。

她听见温素雪说——

“对不起。”

“啾啾。对不起。”

***

“父亲敬启。”

这几个字写完后,棠折之抬眼,看了看外面碧远长空,不自觉握住手心,那把细软微凉的发丝好像还在指间纠缠。

一月底的天之于修仙之人来说,并不寒冷,可棠折之还是按着案几上的白纸,喘息了好几口。

沉重得他胸口堵闷。

“笃笃笃”,门被敲了敲。

他按捺住心里的千万情绪,转过身,立刻看见少女只着了薄薄中衣,一身素白,随意披着件玄色外裳站在门口。

棠鹊低着头:“哥哥。”

棠折之皱眉:“怎的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见她不吭声,少年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可好些了?”

虽说刻骨鞭只是惩戒用,不会造成伤害,可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能让人死去活来,在身体里萦绕许多天,也一直困在棠鹊的噩梦里。

每日每夜,她都能见到光华之中的巨鞭,连脊骨都在泛疼,最后哆哆嗦嗦的醒过来。

因而这些时日,师尊让她住进了回春堂里,慢慢休养。

棠鹊默然点了点头,将门带上,靠近了,小声问:“哥哥,阿鸠真的要离开棠家吗?”

这话一出来,棠折之那双漂亮的眼又陷入失神。

啾啾的确是要离开棠家,干脆利落,坚决果断。

她第二日便送来了账簿,还有她的袋子。

其实直到那一刻,棠折之也不太相信啾啾要与棠家断绝关系。

他还想着,也许就是妹妹的气话,一时冲动。他会好好安慰她开导她,也会向她保证,以后他绝不偏心,两个都会是他用尽一生好好照顾的妹妹。

可棠折之本来准备好的千言万语,在看见啾啾那破破烂烂的小袋子时,全部堵进了嗓子眼里。

他在干什么?

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他的亲妹妹,棠家真正的小小姐,这些年到底都在被他们怎样对待啊。

他和棠鹊,用着从母亲那里分到的一对储物手镯,而啾啾则指着账簿上的几瓶玉蓉膏平静地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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