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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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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可惜, 周俊彤还没能为这件古董做详细介绍,钟应发出了叹息。

“我见过它。”

他的语气肯定,盯着笔筒上粗糙的篆书“静”字, 不肯挪开视线。

钟应说:“这只笔筒,是沈先生从小用到大的物品。沈家家境殷实,这样的古董数不胜数。在1938年《书斋》杂志的报道上,沈先生曾提笔挥毫, 赠《书斋》‘以文会友’四字。”

“杂志的配图上, 沈先生正好与这只‘静’刻款笔筒一同入镜。”

“这怎么可能?”

这回周俊彤没法克制她的惊讶了。

她赶紧靠近展柜, 认真端详那只自己见过无数遍的笔筒。

“我知道上面刻的是篆书‘静’字,但我从不知道这只笔筒和沈先生有关系!”

钟应理解她的错愕,甚至理解博物馆为什么会有类似“落魄世家出售抵债”的详细记录。

“这很正常。”他无奈笑道,“难道要贝卢告诉你们——”

“沈先生不舍得他的离开,所以把从小用到大的笔筒、笔洗、笔架,一起赠予好友了吗?”

相同的说法,用过一次就不新鲜了。

文人惯用的笔筒, 可不是《千里江山图》临摹画那么珍贵的东西。

如果贝卢真的敢这么说, 任何一个翻开博物馆记录的工作人员, 都会觉得沈先生奇奇怪怪,物品来源可疑,绝不会认为这是中国人表达友谊的独特方式。

钟应垂眸看向展柜里无数的文物,一件一件的安静看过去。

玻璃窗里的介绍标签, 有着贝卢博物馆的特色——

每一张介绍必然会写“贝卢于某时某地如何取得”, 给这些展览品增加真实性与合法性。

周俊彤追着他的脚步,忐忑不安的低声问道:“钟先生, 其他的展品是不是……”

钟应懂周俊彤的意思。

其他的文物是不是来历也不干净, 贝卢是不是全在说谎。

他看着玻璃后熟悉的中国文物, 不敢立刻回答,更无法完全确认。

但钟应终于知道,为什么师父数次来到这座博物馆参观十弦琴,都不曾带他。

因为五年前,他年岁尚小,又清楚沈家大部分藏品特征。

他站在这里,一定会发出小孩子天真可怕的疑问:“为什么沈先生的东西,会保管在贝卢的博物馆里?”

打草惊蛇。

钟应慢慢走完了整个中国厅。

已经送回了113件文物的展厅,依然可以见到大量熟悉的藏品。

由于它们价值不够高、国内有同款等等原因,并不在师父向贝卢要求带回中国的清单上。

可是,这并不妨碍钟应清楚其中一部分藏品的来源。

本该被人领着参观的钟应,成为了新的解说人。

他回到看过一遍的展柜前,指向里面安静摆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藏品。

——唐代崔氏白瓷盘,贝卢于

1967年在法国拍卖行购回。

“这些白瓷盘,沈家也有一模一样的收藏记录。它们通体类银,瓷釉胜雪,足底均刻有草书‘崔’字,是沈家代代传下来的唐代邢窑白瓷珍品。可惜1942年后不知所踪。”

——明代成套雕花琉璃茶器,贝卢于1971年从私人收藏家手中求得。

“展柜里的琉璃茶器,配套的三只茶碗恰好是松、竹、梅的雕刻,像极了沈先生挚爱的岁寒三友药玉茶具。只可惜1942年后,茶具遗失,他再也没法一边抚琴,一边用最爱的竹纹药玉杯品茶了。”

——清代书画绢帛,贝卢于1955年在意大利拍卖行购回。

“这些清代的字画绢帛,看起来保管得非常好,可惜沈家的藏品,就没有它们幸运了。只留下了管家的清点账本记录道:民国三十一年,万松叠翠、山雨欲来字画绢帛八幅,洋人所夺,记损毁。”

“洋人所夺……”

一直沉默不语的厉劲秋,盯着那些色泽靓丽的风景书画,瞠目结舌,“看来,这博物馆就是个赃窝啊!”

周俊彤闻言脸色苍白。

助理勃然大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厉劲秋摊开手,偏偏头,表示没什么意思。

而钟应抬手轻轻敲了敲玻璃橱窗,语气悠闲的回答道:“睹物思物罢了。贝卢博物馆拥有的东西,沈先生正好丢了一批。”

“我觉得太巧了,很稀奇,所以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仅此而已。”

他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证明这些并非独一无二的文物,原属于沈家。

可他非常确定,沈聆不会将如此多的古董,送给毫无印象的贝卢。

助理无计可施,抓不住钟应的把柄,怒斥周俊彤。

“你实在不够专业,根本没有尽到解说的责任……”

“因为,我觉得没有继续解说的必要!”

周俊彤打断他的话,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

“钟先生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文物从哪里来,怎么来。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也很想知道他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贝卢博物馆的东西,正好是沈聆遗失、损毁的物品?”

“胡说八道!”

助理脸色铁青,抬手指向周俊彤,“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东西属于沈聆?”

“就算证明了它们属于沈聆,你又敢说它们不是沈聆亲自赠送给贝卢先生,又厚颜无耻的在家族账本里悄悄写上遗失、损毁,以免被家族追究责任?”

他气得咬牙切齿,简直想立刻找贝卢博物馆馆长算账。

“我明明是叫馆长挑选崇敬贝卢先生的解说员!”

突然,周俊彤被触怒一般,扬起声音,大声提醒他,“先生,我确实是博物馆里最崇敬贝卢的人!”

她高扬的音调,震得助理一愣,连钟应和厉劲秋都诧异的看着她。

周俊彤表情严肃的说:“我从学习文物修复,到进入博物馆实习,对贝卢先生的尊敬、仰慕、感谢,从来没有减少,而且随着我对文物的了解,与日俱增。”

“我撰写过长达十万字的论文,讲述意大利人对中国文物的保护,并以哈里森.贝卢博物馆为例,感谢贝卢先生做出的贡献。”

“我也在贝卢先生每一年生日,主持策划佛罗伦萨大学文物保护修复专业的庆祝活动,为他送去祝福,祈祷他健康长寿。”

周俊彤为一位自己尊敬的外国老人,做过任何能够表达崇拜和尊敬的所有事情。

她一切行为怀着一位文物修复师对文物保护者的赤诚,坚信着战争时期意大利商人与中国琴家远隔山水的情谊。

此时,她回忆起这些傻子般的付出,羞愧得眼眶泛红,握紧双手。

“但是,这都建立在他是一个正直的文物保护者的基础上。”

周俊彤声音渐渐颤抖,压抑不住自己饱受欺骗的悲痛,“然后,我回到了中国,我听到了真相,我查阅了记录。”

她说:“贝卢博物馆的记录全是问题,到处都存在疑点。”

她问:“您作为贝卢先生忠实的助理,能告诉我,贝卢先生从哪里拍回了十弦琴吗?能告诉我,这里的画卷、青铜器、绢帛、瓷器,又是怎么来到博物馆的吗?”

厉劲秋没有听过周俊彤用颤抖的音调,忍着哭腔去质问一个陌生人。

她红着眼眶,像个没有长大的爱哭鬼,却又坚强地抗议——

“我尊敬贝卢先生。可我的尊敬,不会给予一个偷盗者!”

她的声音足够清晰,引来了无数诧异的眼神。

连厉劲秋都像不认识自己妹妹似的,伸出手将她护在身边,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气氛变得尴尬又沉默,周围投来的好奇视线伴随着低声议论,似乎都想知道她为什么在指责面前的家伙。

钟应站在一旁,惊讶于周俊彤的强硬,也理解她此时的崩溃。

任何人都不能平静接受,心中视为信仰的人物显露出无法弥补的裂痕。

当虚假的伟岸形象崩塌,那一瞬间,不止是道貌岸然者的灭亡,更是对追随者灵魂的重创与重塑。

钟应曾经厉声反驳过周俊彤,告诉她,你崇拜的人是一个小偷,你尊敬的人是无耻的掠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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