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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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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坦福仿佛要解释,但又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琴留下,他们怀疑是假的。

琴送走,更坐实了琴是仿品,欲盖弥彰。

幸好,樊成云善解人意,提出了建议。

“这样吧。为了我和贝卢之间的友谊,我还是要请余馆长协调一下专业检测仪器,鉴定鉴定这张乌木琴的年份。”

“你放心,我们最好瞒着贝卢做这件事,不要告诉他。我可怜的老朋友,一定也是被人蒙蔽了,如果他知道自己收藏了十四年的挚友古琴,只是一张仿制品,肯定会悲痛欲绝。这对他身体可不太好。”

哈里森.贝卢九十六高龄,受不住这样的大悲大恸。

斯坦福就算要说什么,考虑到自己雇主的身体状况,也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同意了樊成云的建议。

樊成云善良体贴,却无人赞美。

他们都被眼前的假琴震得心存疑虑,恨不得马上把琴从头到尾拆了检测,看看它到底是哪个年份的假货!

钟应沉默的提起自己的琴箱,不再看那张假琴一眼。

师徒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没有任何人挽留阻拦。

他们走出没多远,就听到身后的呼唤。

“樊大师!钟先生!”

周俊彤追了上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焦急。

“我、我会尽快联系我的老师,而且在结束展览之后,回一趟贝卢博物馆。那张琴、那张琴……”

她声音急切,甚至打结,神情比她听到钟应诋毁贝卢更加震惊诧异。

“我一定会再次确认它的修复记录。但是……”

钟应见她犹犹豫豫,仍是耐心的等待她的提问。

终于,尊敬贝卢的年轻修复师,谨慎的问道:“钟先生,你之前说贝卢先生趁人之危,偷走了十弦琴,还编造了他和沈聆的友谊故事……那个故事,真是假的吗?”

这个问题仿佛触及了她多年的信仰。

她询问时甚至不敢声音太大,免得惊扰了上空盘旋的幽魂。

钟应一向坚定,这时候却不忍心给一个简单的回答。

因为她眼眶泛红,似乎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就会难过得哭出声来。

“沈先生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贝卢编的故事真真假假又有什么意义,关键在于——”

钟应平静说道,“这琴不是真的。”

周俊彤呆愣的站在原地,钟应提着琴箱和樊成云快步走出博物馆。

他们坐上等候已久的车辆,门刚关,就听到樊成云低沉的叮嘱司机,“回樊林,我们得再查查沈先生的日记书信,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一转头,他盯着钟应算起账来,“你把日记的事情,告诉了贝卢的文物修复师?”

“师父,那个周俊彤真的相信贝卢编造的故事,也确实喜欢文物。”

钟应言辞恳切,“我不希望这样的好人,一直尊敬一个可耻的小偷。而且……她知道这琴是假的以后,看起来好像很伤心。”

樊成云犹豫许久,最终没有批评钟应的冒失。

他闭上眼依靠在车座上,无比疲惫。

“何止是她。”

樊成云声音宛如喟叹,“多少人都为了这琴伤心至死,难以瞑目。”

车辆在喧嚣城市里穿行,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渐渐开往僻静处,最后停在一片宽敞院落前。大门悬挂着复古牌匾,写着“樊林”二字。

钟应跟随樊成云,径直走进了樊林北侧的琴馆。

充沛的阳光随着他们照入内堂,里面整齐摆放着无数乐器。

古琴、琵琶、二胡、编钟、十三弦筑,皆是琴馆原主林望归,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所制的作品。

琴馆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简单供桌。

一张镶框的彩色遗像挂在墙上。

樊成云走进去,点燃一柱清香,端正的插在香炉里。

“望归,雅韵还是没能回来,你得再等等。”

可惜,彩色遗像上的故人,已经无法笑着回答他

钟应沉默的放下琴箱,取出朴素的秋思,放回原来的位置,与室内端正摆放的另外四张琴并成一列。

接着,他转身走到投影仪前,打开了保存的日记扫描件。

泛黄纸页上,沈聆遒劲有力的字迹清晰——

“雅韵自唐之后,革丝腐朽,我心痛极。幸得致远寻得良才,修复如初。鼓琴如木鱼空灵,佳音回荡,如撞木钟,两弦共鸣,合为一音。五音十二律尽在指尖,我甚欢喜!”

沈聆生前日记,谈起雅韵尽是喜意。

哪怕隔着几十年时光,钟应重新读它,都会觉得琴声阵阵,未曾断绝。

再翻几页,沈聆又道:

“战争将息,码头有了前往意国的邮轮,也不知我托人送去大使馆的书信,是否顺利到达。我倒不担心他们带走的瓷器、画卷,只担心雅韵娇气脆弱,望它在遥遥途中未受折损,好叫我少些痛心。”

钟应沉默的翻看沈聆的字句。

沈先生被捕入狱,十五天后回到遗音雅社,已经变了天。

十弦琴雅韵连同社内贵重物品尽数遗失,只有留守雅社的朋友告诉他——

为了防止日军抢夺、损坏乐器,他们将乐器和古董文物转移到了租界,请日军不敢得罪的外国友人代为保管。

然而外国人连夜撤走,全然没有当初友善相助的模样,急得遗音雅社的社友顾不得等沈先生出狱商量,立刻留下书信简略说了说情况,远行去追那些背信之徒。

钟应依靠沈聆的日记,拼凑出了当时慌乱的景象,却没法知道其他乐器到底被哪些人带走。

唯独十弦雅韵的去向清楚,就在一对姓氏为“贝卢”的意大利商人手中。

沈先生一直谋划着前往意大利。

他写过不少书信托人送去那个遥远的欧洲国家,只为得到一星半点儿贝卢父子的消息。

那时,沈先生甚至不知道“贝卢”是谁。

但他无比确信,琴与琴师的终生缘分,不会因为山高水远消失。

只要他去到遥远异国,那琴,便离家不远了。

可惜……

可惜。

钟应长叹一声,不再继续往下翻看。

因为,扫描件的后面,只剩下沈聆最后一篇日记。

里面的字字句句,溢满了书写者的一腔希冀。

直至他含恨而终,也没能乘上前往意大利的邮轮,更没能等到来自意大利的回答。

十弦雅韵仿佛随着他的早逝,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迄今十四年前,才在意大利贝卢博物馆重现踪迹。

钟应问道:“师父,我们能不能请大使馆联系意大利政府,告诉他们这是假琴?”

“我们得先找到雅韵在哪儿,联系他们才有用。”

樊成云为了这琴奔走十四年,当它第一次出现在意大利,就与政府打交道,自然清楚里面的关键。

琴,是1942年流失的。

文物公约是1995年签订的。

法不溯及既往的原则,想要回流失文物,令他们只能指望收藏者的良心。

只可惜,哈里森.贝卢的良心不在这十弦琴上。

樊成云盯着林望归的遗像沉思许久,他忽然叮嘱道:“小应,你过几天单独去一趟意大利音乐剧院。”

“既然雅韵就在贝卢手上,我有一个办法,希望能把它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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