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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月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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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底下,就这么一个人了。

他重新想起这句话时,烛火烧痛了他的手才回过神来,扑火的飞蛾在火光里兹兹作响,噼里啪啦地炸作飞灰。当天晚上,圣驾出了紫微宫,他站在风雪夜里,那些风像是刀一样切割着他的躯体。

葬入土中的棺材被重新挖了出来,崔盛劝阻的话说了一箩筐,他说会冲撞圣驾,说会不吉利,几乎就要哭着以头抢地了,但萧玄谦不为所动,他已经快要被入梦的寒意侵蚀得窒息了。

棺盖再次打开。

除了一些衣物,里面什么都没有。

所有声息在此刻消失,四野之下,只有寒风呼啸,一遍遍地割裂着他,割裂着他和老师之间的一切。

他没有死,他逃走了。

萧玄谦盯着那口空棺。

“这、这这这,陛下,帝师大人他……”

“他抛下我了。”萧玄谦慢慢地道,他好像在接受一个事实,“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他都想要抛下我。他是这个意思。”

“陛下……”

他的半生都在被人放弃、被人抛弃,母妃、父皇、兄弟……他只是一夜荒唐留下的罪证,是一个女人一生悲剧的证词,是一件无人瞩目的遗物。他不被选择、不被看到,一直、一直都是这样。

从生下来开始,他就有很多错。萧玄谦忽然觉得,他等谢玟等了好多年,好像他之前的命运,都是为了等谢玟到来的……只不过这样的一个人,最后也免不了曲终人散的结局。

他做错了什么?萧玄谦一直在想,有什么错,是你不能原谅我的呢?

谢玟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他的性格虽然很好,但有时也是很要面子的,况且他的矜持含蓄加剧了这一点,他不愿意跟小皇帝翻脸争执。

“你想怎么样?”谢玟问,“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你的需要不过是一种控制欲,一种满足自我的占有而已,并不是真的需要我。”

“不,”萧玄谦气息不稳,“我确实……”

“真的需要就不会犯错。”谢玟看着他道,“你不能仗着我总是会原谅你,就用这种话来骗我。”

萧玄谦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幽邃如渊,如果他不说的话,没有人能够在一头狼的眼神里看出他的畏惧与懦弱。

“萧玄谦,”谢玟忽然道,“你不会是缺少我这样一个……宠物吧?”

他话音未落,就被紧紧地抱住了,对方的力气有些失控,几乎抱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听到小皇帝嘶哑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压抑至深的冷静里翻涌出被羞辱的痛苦。

“你不要这么说。”他道,“别这么说……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师,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谢玟稍微松了口气,道:“当年设计假死离京时,我以为顺了萧玄谦的意,能让这小混账得到安全感,免他做些发疯的蠢事。”

“权力能带给他的安全感已经不足够了。你以为你走了一切矛盾就可消除,可惜你跟他想的完全不同,到了眼下这个地步,”童童道,“他需要的是你。”

谢玟垂下眼帘,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在心里道:“他需要的时候,我就一定要在吗?”

“你要是当初选了别人,就不会这么进退两难。”童童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然后道,“萧天柔最大的病症不是狗皇帝的赐婚,而是因你所生的心结。既然是朋友,何苦为了避嫌就不相往来?我看要是你能开导,像公主那样的人,未必是在乎世俗的眼光才抑郁伤怀的,他们萧家的人都一样,只在乎自己认定的那一位。”

没等谢玟回答,童童就自顾自地继续道:“算了,反正小皇帝也不会让你常常见她的。”

系统沉寂下去不再发言,谢玟抬眼看了看一旁的侍女雪槐,问道:“殿下的病是什么人在照料?”

“是张太医。”雪槐连忙道。

“张则。”谢玟想起这个名字,“他不是萧玄谦的御用么?”

雪槐踌躇片刻,解释道:“是,张太医说陛下圣恩,不想让公主病重。”

这大抵不是因为什么好心。谢玟不再追问,他陪坐床畔,几乎待了整整一日,直到萧天柔确认他并非梦境中人、而是“死而复生”,喜极而泣后再沉沉睡去时,谢玟才起身理顺衣角。

雪槐一路送他离开小院,她望着斗笠薄纱覆盖住谢玟的面容,忍不住喊了一声:“谢大人。”

谢玟转过身。

“大人若是日日过得好,便给荣园写些书信来。”

“好。”谢玟道,“望殿下能少离恨、免烦忧,离怨怼,平安喜乐。”

雪槐低头行礼,身躯盈盈地一拜。

谢玟步出荣园,飘渺的桂花香萦绕地越来越淡,他跨出门槛,抬眼便见到萧玄谦望过来的目光。

那架马车面前,小皇帝身着赤金帝服、玄黑披风,郭谨和崔盛陪侍两侧,而平日里王公贵族常途径的荣园门前,所有路遇此地的车马尽停,不敢越过皇帝身前。就算不去探知,谢玟也知道官员们正在不远处候着,大气也不敢出地悄悄观望。

好大的阵仗。

谢玟走到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就被紧紧地抓住了手,在薄纱之外,萧玄谦的另一只手稍微撩起薄纱的边缘,低头靠近过来,忐忑地道:“老师……我们回去吧。”

“你弄出这种场面,是怕我不跟你走么。”谢玟抽了一下手,没能挪出来,他淡淡地道,“还是你想告诉文武百官、天下之人,你有多么离经叛道?”

萧玄谦握着他不肯松手,他自我安慰般地道:“老师不会不跟我走的。”

谢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对方不由分说地环住腰身,小兔崽子的力气格外地大,掌心紧紧地按着他的背,这个怀抱就像是牢笼一样,即便没有锁链,也能禁锢住他的四肢。

大庭广众之下

,竟然被这么抱进了马车。不点武力技能点就要被人抱来抱去吗?谢玟看着眼前的车帘落下,狭窄的空间内两人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对方的手摘掉了斗笠,却没有顺势收回,而是贴到了谢玟的脸颊上。

萧玄谦凝望着他的眉目,他的手从颊侧下移,一点点地挪到后颈间。谢玟按住他的手腕,只觉得满心疲惫:“口口声声说得这么坚定,却连让我自己选择的勇气都没有。”

他笑了一下,但没有一点真实的情绪:“你是想要我吗?”

萧玄谦心神一滞,他感到一股没来由地慌乱,这种慌乱感几乎侵吞到每一块血肉里,小皇帝再度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好像他的老师能随时消失似的。

脑子里的童童似乎觉得这是谢玟在自暴自弃,在耳畔叽叽咕咕地吵闹。谢玟低垂眼眸,很明白这是一个清醒的决定,虽有一定疲倦颓丧情绪作乱的成分,但并不能说是冲动。

他空着的手抬起勾了下衣领,指尖解开上面的衣扣,道:“当初你年轻,让你做出那种事,是我的错。或许你想要的是心里求而不得的欲念、想要的是身为长辈之人被圈禁被折辱的快意,或者只是单纯想要看我流泪……其实你心心念念,所思所想的这些,并不是因为是我才特殊,而是因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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